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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15:11 作者: priest
可一轉眼,卻又看見蔣征等人雖然跪著,後背卻挺得很直,一副巋然不動的樣子,老皇帝便起了別的心思,冷冷地想:好啊,今天這是逼著朕處置皇子,明天便要逼著朕把這椅子讓出來了吧?好啊!
他沉默了半晌,才勉強穩住聲氣,知道這事必要給個說法,於是只得憋著氣,勉強道:「來人,將逆子赫連琪拿下。下旨……著宗人府查辦。」
這日早朝下得倉促,赫連沛說完那句話以後,好像都懶得多看任何人一眼,每一會便宣布退朝,起身就大步走了,站起來的時候身體還忍不住晃了一晃,幸好喜公公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這才沒讓當朝天子五體投地。
赫連釗遠遠地看了赫連翊一眼,竟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也不知他是什麼意思,隨後才轉身走了,景七一站在一邊若有所思,赫連翊輕輕地拉了他一把:「去你那。」
一行人低調地出了宮,景七和赫連翊各自沉默,陸深多少有些忐忑,只有賀允行在那上躥下跳慷慨激昂,頗有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唯恐天下不亂之氣,直到景七叫他吵吵得腦仁疼,才嘆了口氣:「小侯爺,你消停會兒吧。」
賀允行這才發現只有自己在那瞎激動,忍不住尷尬了一下,隨後又覺得不對,於是理直氣壯地說道:「今兒赫連琪那個樣子,你們也都看見了,我看連皇上都信了七八分,自作孽不可活,他夜路走得多了總算遇上了蔣大人這麼個老吊死鬼,不是好事麼?」
景七看了他一眼,很明智地選擇閉嘴了。
賀允行見徹底沒人理會他了,便眨眨眼睛,冥思苦想了好一陣子,才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說道:「殿下你們是擔心蔣大人吧?我瞧著蔣大人這麼多年沒說過一句入耳的人話,皇上有點什麼雞毛蒜皮的事過不去,還被他逮著就罵呢,也沒怎麼的,再說,這回赫連琪是招了眾怒,那麼多大人彈劾他,皇上就是生氣,還能把那麼多大人一起辦了不成?」
赫連翊充耳不聞,只全當沒這麼個人,到了王府,他才問景七道:「你看著,這最嚴重的結果是什麼?」
景七帶著他們在書房坐下,這時平安過來偷偷在他耳邊說道:「周公子來了,巫童也在,奴才把他帶到園子裡了。」
景七低聲吩咐道:「帶周公子進來,巫童……你讓他自己先玩著……」
平安領命出去,景七回赫連翊的問話,沉吟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可是忠言畢竟逆耳……聽得進的人少有,恐怕皇上一朝被蛇咬,以後矯枉過正,便真的不願意寬容了。」
他話音頓住,這時弦外之意連賀允行都聽明白了----皇上本來就不待見言官,經過這一回,萬一他惱羞成怒,將來恐怕朝中就沒有言官說話的份了。
賀允行愣了一下:「這……不能吧?」
沒人言聲,包括剛剛進來的周子舒,全都在思量著景七這個假設----他們都知道,這不是不能的,別人干不出來,不代表他們這位封鳥做大將軍的萬歲爺也干不出來。
半晌,赫連翊才嘆了口氣:「走一步算一步吧……」
景七又道:「這事對赫連琪來說,是兇險極了,可也不是沒有活路的。」
周子舒一震:「王爺這話從何說起?」
景七一邊無意識地敲著桌子,一邊以一種很慢的語速謹慎地說道:「子舒,所謂做事要『網開一面』,你明白什麼意思麼?」
周子舒何等聰明的人,聞言呆了片刻,立刻便反應過味來----景七嘴裡的「網開一面」當然不是指上天有好生之德之類的屁話,而是兵法里講究的「窮寇勿迫,圍師必闕」,若置對方於死地,對方也必然殊死反抗,到時候自然容易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之事,反而得不償失,容易鬧出叫對方「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事來。
比如眼下赫連琪看著是絕善不了了,卻不能忘了,真正在上面的那位萬歲爺,皇上朝堂上丟了面子,害皇上丟面子的罪魁禍首是赫連琪,按說皇上對蔣征恨之入骨,對這做出這等事的二兒子,恐怕心裡一點父子親情也岌岌可危了。
可如果大臣們逼得太緊,皇上就會很有危機感,這種關乎權利的危機感乃是比什麼都致命的東西,他逆反心一起,再看著眼下這兒子的慘狀,恐怕不但不會厭棄,還會會起一種微妙的兔死狐悲之情。
陸深忍不住看了沉吟不語的赫連翊一眼,心裡越加對這太子殿下五體投地----竟在那麼短的時間內便想明白了這一層,當機立斷地便不分是非黑白地站在赫連琪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