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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15:11 作者: priest
說來也奇怪,自打烏溪來了以後,景七的生意好像好了好多,尤其過往的大姑娘小媳婦,總愛往那英俊的異族少年那裡多瞟幾眼,景七還半真半假地抱怨道,若早知道這樣,便不往臉上弄許多青青黃黃的東西了。
烏溪白了他一眼,問道:「好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南寧王爺當街擺攤算命?」
「本王這叫體會民間疾苦。」景七蹲在路邊,咬著半個雞腿,十分沒樣地說道,「再說也差不多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我這點小伎倆,糊弄得了貧民老百姓,還能糊弄得了那些個耳目通天的大人們?昨兒上朝的時候還叫皇上拉住,非讓我給他算一卦呢。」
還真像那位爺能辦出的事來,烏溪問道:「你算了麼?」
「算屁,我胡說一通,那不是欺君麼?」景七把啃得乾乾淨淨、狗都占不了便宜的雞骨頭丟在一邊,抹抹嘴,「我就說皇上乃是真命天子,天子之命乃是天機,我這等道行不深的散仙可算不出。」
----這就不是欺君了麼?
烏溪無語,瞅瞅天色,已經晚了,才要叫他回去,突然,一個人影擋在了面前,烏溪抬頭一看,竟是太子赫連翊,身後跟著一臉無奈的周子舒,當下愣了一下,站起來雙手抱在胸前行了個禮,赫連翊擺擺手:「巫童不必多禮。」
景七卻仍拿著他那根破棍子戳來戳去:「我可聞著了一股子貴氣,這位大人貴不可言哪,算一卦不算?不准不要錢----」
赫連翊便是聽說他這樣胡鬧得沒邊,看不下去了才來將他拖回去、不讓他丟人現眼的,一見這無賴樣子,忍不住又氣又笑,乾脆坐下道:「不知這位……七爺會算什麼?」
景七來勁了:「哎呀,姻緣運勢,大災小病,小人不吹牛,都略有心得。大人是摸相還是測字啊?」
赫連翊似笑非笑地道:「測字。」還不待景七反應過來,便拉過他的手,在他手心畫了一個「景」字。
景七乾笑一聲:「這個字……嗯,這個字很有意味,大人問什麼?」
「姻緣。」
景七心裡一震,烏溪的臉色突然冷了下來。
第四十三章又見試探…
跟在赫連翊身邊的周子舒往後退了一步,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站在旁邊的烏溪,眉頭輕輕地皺起來。
景七沉默了半晌,仍是那副青黃的面孔,眼皮動也沒動,心裡卻翻了好幾個個兒。那日在東宮,臨走時赫連翊脫口而出的話好像仍在耳邊,隱隱透出些許別樣的味道來。
世事一場大夢,人間幾度秋涼,三百年愛憎呼嘯而過,從始而終,如須臾彈指,紅顏雲鬢都成了枯骨,劍膽琴心化作了飛灰。
六十三年三生石畔落拓客,六十三年冥思苦想,方才知道,原來三生石上,是沒有字的。那所謂緣定幾生,豈不荒謬?
這世間不變處,只有無常而已。
只有……無常而已。
景七輕輕一笑,收攏了掌心,侃侃道:「說文解字雲,景,光也,上日,下京,字是好字,大人卻問錯了問題。」
赫連翊眼色沉沉地看著他:「我問錯了什麼?」
景七伸手,從裂口粗瓷的茶碗裡蘸了些水,細長的手指,在桌上重寫了個「景」字,道:「日出東方,天光四起,山重山,漸可攀,皇頭差一點,腳下滿京華,可進而不可退也,大人這字若問前程,則雖艱難險阻,亦貴不可言。」
赫連翊輕笑一聲,眼角卻沒有笑紋,壓低了聲音問道:「我若……偏要問姻緣呢?」
景七搖搖頭,輕笑道:「這是個無緣字,若有三生緣定,那豈不是虛『影』一場,大人不用問我,自己心裡有數。」
赫連翊低下頭去,半晌,才勉強一笑,站起身來,肩背像是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似的,竟有些不直起來,抬起頭眯起眼睛看了那招搖的「神機七爺」的牌子,臉上的表情有些壓不住的悽苦:「先生說得有理……」
這句話仿佛壓在他喉嚨里,每吐出一個字,都刀子似的劃著名嗓子,聽起來有幾分沙啞:「有理。」
他驀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十分精緻的荷包,丟在景七收卦資的破碗裡,撞上那小半碗的銅錢,清脆作響,轉身大步離去,竟是連頭都不敢回一下似的,周子舒對著景七和烏溪點點頭,匆忙跟上。
景七臉上的笑容像是長在那裡一樣,半晌不退,良久,才將那小荷包拾起來,打開一看,裡面竟不是碎銀零錢,是只兩寸大小的玉兔,兔子腳上穿了個洞,上面掛了個古舊的鈴鐺,風一吹,便脆生生地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