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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15:11 作者: priest
他忽然頓住了,良久,才念叨:「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話原不該我說,可是敢問巫童,若你回了南疆,又當怎樣?」
烏溪見他此時一張平日裡吊兒郎當的臉色竟全正色下來,目光平和感慨中帶了某種說不出的深意,只覺得剎那間,便和這平日裡熟悉親昵的人,拉開了一條從南疆到京城的距離。心裡一酸,眼神即時暗淡下去:「……我懂你的意思。」
既然你心裡防著我,又為什麼對我好呢?
景七是慣於察言觀色的,在他臉上掃了一圈,就知道烏溪在想什麼,於是頓了頓,在他對面坐下來,把桌上的涼茶潑了,自己又重新給自己和烏溪都續上,十指交叉撐在桌子上,呼了口氣,說道:「你覺得太子怎麼樣?」
烏溪一愣,隨即驀地有些酸,說道:「自然是不錯的,不然你也不會什麼事都為了他想。」
景七笑了:「可是我怕他,太子殿下在朝中最艱難的地方喜歡往我這裡跑,因為我這王府安靜,其實是我不敢和他多說話,才少去煩他的。」
烏溪皺皺眉,在他印象里,景七似乎沒有怕過任何事,就連他府上那些最讓人膽寒的劇毒之物,也沒見他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待誰都能談笑處之,以前看著他,就覺得這個人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後來漸漸明白了他的累,心疼之餘,卻也相信他是遊刃有餘的。忍不住問他:「你為什麼怕他?」
「他身為太子,二十幾年來,赫連釗見他,不曾行過一次禮,他卻毫不在意,依然兄友弟恭。」景七搖搖頭,「赫連釗好勇、好功,赫連琪貪心不足,陰狠狹隘不入流,唯有這位太子殿下……他加冠之後,便是從小跟他一起長大如我,也看不出他喜怒哀樂了,然而卻再沒有人比我更知道他的心機城府,你說我豈能不怕他?」
烏溪眉頭夾得更緊了:「你既然不喜歡他,又為什麼要幫他?」
景七微哂道:「我沒說不喜歡他,太子殿下經天緯地文治武功,我沒什麼理由不喜歡他----我若不幫他,還能幫誰?這大慶的天下,除了他,誰還能撐起來?赫連釗還是赫連琪?」
烏溪絞盡腦汁,發現自己仍然體會不出那種情緒----敬仰、尊崇、能替一個人鞠躬盡瘁、卻又怕著那個人,連話都不願意和他多說。
他一向愛憎分明,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知道世上還有許多似是而非的感受,一時怎麼也想不通,只聽景七道:「便拿我從兩廣回來那日當天去了東宮之事來說,臨走的時候,他最後和我說了的話,是什麼意思、心裡又是怎麼想的,我想到現在,仍然覺得想不通,越是想不通便越是要想,想來想去,便膽戰心驚起來。」
烏溪不解道:「為什麼要想,你直接去問他不就好了?」
景七啞然,最後看著烏溪忍不住大笑起來,臉上陰霾暗影全都被這展顏一笑滌盪了乾淨,光風霽月,朗朗晴空。
烏溪雖然心裡不明白,可還是很喜歡看他這樣開懷的朗聲大笑的。半晌,景七才抹乾淨笑出來的眼淚,伸手拍拍烏溪的肩膀,說道:「心中不存疑惑,我向來便是佩服你這點。方才我和你說得南疆的話,你也不必吃心,你是南疆巫童,未來的大巫師,怎麼樣在你一念之間,我乃大慶南寧王,自然要為我大慶百姓謀劃……和你我私交又幹什麼關係了?好比我步步算計都是為太子大位,卻不願意親近於他,你雖然終歸是外族人,我卻認下你這朋友。」
這是在說……在他心裡,自己遠比那太子殿下要親近了?烏溪忽然覺得心裡一輕,整個人歡喜得像是要飄起來一樣。
這時景七卻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湊過來,表情猥瑣地問道:「方才話題岔開了,險些忘了,巫童今日特特地叫我講詩,一開口還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可忒不尋常了,莫不是……看上了誰家的小姐不成?」
他驟然湊過來,貼得近了,繡著考究而繁複銀線的領口立刻仿佛隱隱傳來一股暗香,烏溪知道那是衣服洗過以後,放在有薰香的柜子裡帶出來的味道,卻又總覺得那味道在那人身上,聞起來有那麼些許微妙的不一樣似的,登時心裡便漏跳了兩拍,錯開眼不敢往他那微微垂下的領口裡看。
景七卻更以為自己想對了,難得見這少年窘迫成這樣,立刻又起了逗弄之心,胳膊肘搭在他肩膀上,笑道:「說來聽聽唄,咱倆什麼交情啊?便是看上了皇上的公主,我也能給你去說說,皇上說不準還願意和你們南疆聯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