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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15:11 作者: priest
    烏溪視線不離手上的書,聞言頓了一下,才道:「我先不和他說。」

    阿伈萊急了:「那是為什麼啊?你怕他不願意麼?」

    烏溪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他便是願意,我眼下也沒這個本事,到時候有了什麼變故,豈不又讓他操心?不如我先學好了本事,日後便能護著他了。」

    阿伈萊想了想,試探地問道:「那……他要是不喜歡你,怎麼辦?」

    烏溪愣了一下,半晌,才低聲道:「對他好,他自然會知道的。」言罷轉身回了書房,不在理會抓耳撓腮的阿伈萊。

    第四十一章暗生花開…

    「進退之道,在於當進則退,當退則進。」景七身上松松垮垮地披著一件淡青色的袍子,領口雪白,襯得他才醒了午覺、沒梳好落下來的一縷頭髮如墨跡一般,眼睛半睜不睜地靠在躺椅上,言語裡稍微帶了點鼻音,少年聲音里的清亮已經不知何時開始,一點一點地被光陰磨礪得低沉,一個字一個字,不徐不疾地,就像打在人心上一樣,「旁人皆以為當進時,你則要稍退幾步,省得擋了不該擋之人的路,旁人皆以為當退時,你卻要進,那叫做雖千萬人吾往矣。」

    烏溪呆呆地看著他,明顯在走神,景七也懶懶散散地信口而至,隨時有可能再睡過去,開始也沒注意到他,半晌沒聽他回音,這才偏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想什麼呢?」

    烏溪一愣,有些倉皇地避開他的目光,微微低下頭去,問道:「便如你一樣麼?」

    「唔……嗯?」景七微微將眼睜開了些,「我怎麼了?」

    烏溪道:「別人都覺得你不該去兩廣的時候,你去了,等回來了,別人都覺得你應該藉此機會做出什麼來,你卻什麼都沒做,全和以前一樣。」

    景七道:「去兩廣是赫連琪害我,事情了了,還不回來當我的富貴閒人,等什麼?」

    烏溪想了想,搖頭道:「你這句說得不是實話。」

    景七失笑,站起來鬆了松筋骨,伸了個懶腰,院子裡的梨花開得雪堆得一般,風一吹便霜白遍落,含著一股子冷香,撲簌簌地落在景七身上,烏溪只覺得這人就像畫裡走出來的似的,忍不住想起前幾日聽來的詩,脫口道:「瑣兮尾兮,流離之子……」

    景七沒聽清,有些疑惑地轉過頭看他:「你說什麼?」

    烏溪搖搖頭,有些慌亂地側過頭去,望著斑駁的院牆,只覺得心裡有那麼一股子像那角落裡長了青苔牆壁一樣的潮濕之氣,那人就在眼前,有些話卻要強忍著,忽然有些委屈,於是低聲道:「今日給我講講詩三百吧?」

    烏溪素來是個講究實用的,平日裡只愛聽那些個史實權謀、治國安邦之事,不大願意聽他說禮說詩,不打算考狀元,寫文章又用不著太好的,對詩經里典故文韻向來是過耳朵聽聽,不是很上心,能聽懂即可。

    景七微愣了一下,見他側著頭呆呆地望著牆根,目光像是要飄出去一樣,幽邃硬朗的眉眼間竟浮起淺淺的繾綣之色,不禁會心一笑,心說這小子終於也到了知道思春的年紀了不成,於是問道:「你要聽哪段?」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那首。」

    喲,這還真是。

    景七樂了,卻想起了些別的事,也不點破,只道:「那是悲聲之曲,你不過記得裡面傷心最重的兩句。」

    烏溪一愣,回過頭來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景七將落在肩頭的幾片花瓣輕輕扶下去,緩緩地說道:「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有黃沙百戰穿金甲,也有一將功成萬骨枯,有人心念樓蘭,不破不歸,可大多數人,卻寧願在夜色中聽上那麼一曲《折柳》,春風不度、相思不止。這說的是,那瀚海之地,大軍浩浩湯湯而來,金戈鐵馬,戰鼓嘶鳴,卻有那麼一個人回頭望著故園的方向,瞧著周遭活生生的人,一個個朝行出攻、暮不夜歸,心裡那番故人懷故鄉的念頭,就仿佛死了一樣。」

    烏溪沒料到他將話題扯到了這上面,一時沒反應,只怔怔地聽著。

    景七嘆了口氣,接著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話不是誓要建功立業的將軍說的,也不是一怒之下便能伏屍百萬的天子說的,不過是一名小小的兵將,這輩子註定沒有出人頭地的資質,只盼著和那一個布衣荊釵的尋常婦人一起,柴米油鹽地過一輩子,等著她鉛華洗盡,等著她紅顏到老,等著她病體沉疴,然後一起找個三尺墳塋躺下去,下輩子如有緣,便江湖有再見,如沒有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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