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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15:11 作者: priest
    時間長了,嘟著嘴成天跟在景七身後叨咕:「主子,府上有錢,可不是拿來敗的,有家底更應當好好經營,沒聽說過一天到晚拿著錢打水漂的……」

    景七抱著本前朝軼聞,聞言頭也不抬,低低地哼出一句:「你聽見響兒了?」

    平安憤怒了:「主子你這是養白眼狼。」老管家去年年底的時候已經正式把擔子卸下來,要了恩典,回老家養老了,眼下南寧王府上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平安在操持。一開始磕磕絆絆,簍子一堆,弄得這年輕人焦頭爛額,每天掛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死狗一樣。

    景七也不去管他,事辦砸了就砸,有損有餘,自己心裡有數,也不點出,加上身外之物,也不心疼,知道這孩子是經歷過了,就能提得起來的,也由著平安自己去摸索,偶爾才出言提點幾句。

    也說是天分,平安是個大智若愚的孩子,看著憨憨傻傻的,管家的事情,一上了手,卻真是把好手了,沒過多長時間,家長里短,田莊鋪子,銀錢進出,上下打點,就都做得很有幾分樣子了,還頗有些個能用得上的心腹。

    唯一的缺點,大概是覺得自己初來掌家的時候,賺得少敗得多,弄得他心裡一直有些障礙,這一年來簡直要鑽到錢眼裡去了,滿眼孔方,最看不得的,就是自家這敗家主子大手大腳混不在意的樣。

    「主子過了年,說話就要入朝聽政了,往後逢年過節,打點人情,什麼地方少得了銀子?」晚秋空氣微燥,景七懶得聽他叨咕,轉身要進書房去,平安不依不饒,追在他身後喋喋不休,「何苦呢?您這麼著,是在二皇子那得著好了,還是那南蠻子將來感激您?好人也不是這麼當……」

    景七定住腳步,回頭面色不善地盯著平安。

    可惜平安素來知道他這脾氣,明白他作色沉臉不過給別人看的,未必就真往心裡去,也不怕他,仍是粗聲粗氣直眉愣眼地說道:「主子您說我說得對不對?」

    景七擺著的臉瞬間跨下來了,無奈地搖搖頭:「平安哪……」

    「奴才在。」

    景七瞅著他剛正平實老實巴交的一張臉,提起一口氣來又放下,不甘心又提起口氣來,又泄下,憋得他難受極了,只得罵一聲:「將來你要是娶媳婦,准得娶個聾子!」

    拂袖而去。

    平安不以為意,跟上,張開他兩片厚厚的嘴唇,繼續喋喋不休:「主子,下月初三乃是陸大人壽辰,壽宴請柬送上來了,您要……」

    「你自個兒看著辦。」

    「主子,人家是讓您人到,這陸大人乃是一代大儒,桃李滿天下之人,秋闈才剛結束,朝中未來的新貴們全都要去拜會,人家請柬巴巴地送上來了……」

    「就說病了。」景七腦袋裡「嗡嗡嗡」一片,以前怎麼沒發現平安這小子這麼煩?

    「王爺,太子殿下的意思也是您親自去一趟,以示敬意,多結交些人,明年入朝也好……」

    「平安,」景七猛地轉過身來,「打從現在開始,你若是每天能閉嘴一個時辰,爺給你長例錢。」

    這招最靈,平安果然老老實實地閉嘴了。

    而說起赫連翊,那是另外一個擾人清淨的禍害。

    這一世看來,他不過是個孩子。

    景七冷眼旁觀著他一點一點長大,把那些容易露出來的憤怒都壓回去,壓在心窩裡,臉上露出如同前世一般凌厲的線條,慢慢地和那記憶中的男人重合到一起。

    就覺得這念了七世的人,突然就面孔模糊了。

    他當年覺得那年幼時就心機深沉得不行的人,其實只是個苦苦壓抑著自己,在夾縫裡掙扎的年輕人。景七有時候看著他的樣子,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麼自己和他會鬧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大概因為自己從未了解過這個人。

    大概因為當時自己也是個孩子,只看得到他的城府,卻看不見他的隱忍,看得到他經天緯地,卻不知道他心裡的偏執和苦楚。

    這年輕的太子殿下早年太過小心翼翼殫精竭慮,猜疑已經是融入了他骨子裡的東西,景七想,自己當年那點機關算盡的小聰明,該是讓他暗中心驚不已吧?

    反而這一世,他什麼都不願意管,什麼都不願意過腦子,只是偶爾赫連翊來的時候,默無聲息地陪他坐上一會,有時候整個下午連話都不說上一句,赫連翊發他的呆,景七看自己的閒書,掌燈時分,赫連翊醒過神來時再告辭離去,有時候留下來用頓簡單的晚膳,倒讓赫連翊隱隱以他做個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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