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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15:11 作者: priest
他想,大巫師說的讓他隱忍,其實是錯的----為了他的族人,他就更不能卑躬屈膝,他是要代表伽曦大神的男人,如果連他都變成了一個只會搖尾乞憐點頭哈腰的人,族人又該怎麼辦呢?
這是個太悲痛的年代,繁華已經見了頹勢,而英雄們羽翼未豐,只能看著狗熊大行其道,不甘和悲憤過早地壓抑在了孩子們的心裡,讓他們在這樣的力量中長大,等著把對整個世界的憤怒傾斜出來,變成摧枯拉朽的力量。
景七漸漸地也笑不出了,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心裡有了那麼一點局外人的無力感,他一開始覺得南疆的巫童有些可惡,才這麼一點兒年紀,就這樣睚眥必報,沒有半點容人之量,可是這會兒他看著那跪在正中央一言不發的烏溪,才覺得那孩子的眼睛其實只是太黑了,不是邪,是太倔強。
冷冷地盯著人看的樣子,就像是一隻受了傷動彈不得的小野獸,色厲內荏地驕傲著。
大皇子赫連釗用力在地上磕了個頭:「父皇,此乃亂國之象,不殺此人,恐寒了滿朝臣工之心!」
二皇子赫連琪卻輕笑一聲:「大皇兄這話說得可真是誅心,南疆乃蠻荊之地不知禮法,他又不過是個一把都捏不起來小娃娃,依你的意思,要是不逼著父皇殺了這小小孩童,便是父皇不顧江山社稷,自毀長城,要寒了滿朝文武的心?不知……各位大人,誰的心被寒了?」
他的目光往旁邊一專,赫連琪長相酷似其母莊妃,眼梢挑得很高,流轉間憑空多出幾分陰柔氣,可是帶著似笑非笑的神色往旁邊一轉,就不是陰柔氣了,是陰陽怪氣。
有眼力見兒的,立刻知道下面的話,該是人家鳳子龍孫金枝玉葉地自家掐,不夠身份的,得儘早閉嘴。
連剛才還沒法活了的趙明跡趙大人,也熄了聲音不再找死。
赫連釗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赫連琪皮笑肉不笑:「就事論事而已,大皇兄別多見怪,弟弟我不會說話,要冒犯了你,可多多見諒。」
這一朝天子一朝臣,赫連翊終於看得夠了,出聲道:「父皇,兒臣……兒臣突覺身體有些不適……」
赫連沛看了看這小兒子,發現他果然臉色極其蒼白,連嘴唇上的血色都好似褪盡了一樣,還微微有些發抖,便說道:「咦?這是怎麼的?來人,把太子扶下去,宣太醫來。」
喜公公忙打了個揖,親自將赫連翊攙扶下去,景七看著他的背影,竟覺得這少年背影,竟微微有些佝僂起來。
只見赫連沛不耐煩地擺擺手:「行啦,吵什麼?像什麼樣子?!都給朕起來!」他瞥了一眼依然跪在那裡的烏溪,略放柔了聲音道,「巫童,你也起來。」
赫連沛的目光有些陰沉地在兩個成年的兒子身上掃了一圈:「聖人曾言『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他不過區區懵懂孩童,又未曾教化,仁人應以德傳之,以禮受之,焉能說殺便殺?若殺此人,此事傳揚出去,豈不教天下人笑我大慶君臣毫無度量、濫殺暴政?」
景七翻了個白眼,心說是聽君一席話,便真可自掛東南枝了。
赫連沛一臉親切地對烏溪問道:「你幾歲了,在南疆可曾讀過書?」
烏溪一愣:「我……十一,大巫師就是我的老師,只是沒有讀過你們中原的書。」
赫連沛搖搖頭,十分惋惜:「可惜可惜,讀書之妙,乃在於上對往聖,下對今賢,暢談一二,豈不妙哉?只可惜你地處偏遠,竟不曾領略這等最最快樂之事----哎?北淵哪……」
景七一愣,不防突然被點了名,忙躬身道:「臣在。」
「咳,你這孩子,半晌連氣都不吭一聲,朕都險些把你給忘了。」赫連沛白了他一眼,「怎麼才這麼一點兒年紀就跟個小老頭似的無趣?朕聽說,你好幾個月間,除了進宮請安,竟未曾出府?」
景七道:「臣身負重孝,不敢造次。」
赫連沛嘆了口氣,伸手捏捏他的肩膀:「明哲雖異姓,卻如朕手足……唉,罷了,北淵你要保重自己,朕知道你的孝心,可是也不要憋壞了自己----如今巫童在京城的府邸還未建成,只得委屈他們在驛館略住一住,有客自遠方來,不可怠慢,我瞧他和你年紀差不多,他官話雖不熟,平日交談倒也無妨,你們一般年紀,也有些話說,要代朕好好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