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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15:11 作者: priest
老管家拉著景七的小手,把他帶到靈位前,俯下身道:「小王爺,給老王爺磕個頭吧,往後這王府里,便得您當家了。」
老人的臉上帶出一股子風燭殘年的無奈來。景七隨著他的手跪下來,規規矩矩地給那早忘了長得是圓是扁的便宜父王磕了幾個頭。
頭七是遊魂回來辭灶之日,他不知道那一心追著亡妻去了的老頭子還記不記得人間還有個兒子這件事,也不知道自己如今還了陽,還見不見得那陰間魑魅,心裡倒懷著些許念想。
雖說沒什麼感情,可如今重活一遭,見些故人,到底……也總是好的。
正這當,有小廝進來報,說平西大將軍來訪,老管家便去看景七,景七一怔,忙道:「快請。」言語間竟有些激動。
這位平西將軍馮元吉還是老王爺活著的時候,不多的幾個朋友之一,算起來景七還得叫他一聲師父,那點半吊子的功夫就是馮大將軍給啟蒙的。
片刻,一個精壯漢子大步流星地就走進來了,平安在後邊一路小跑地跟著。
景七知道他不拘慣了,見他也不行禮,只是略微有些慘澹地笑笑----他記得清清楚楚,馮元吉的壽數快到頭了。
馮元吉以為他是父親新喪,嘆了口氣,蒲扇般的大手伸過來,摸摸他的頭,道聲:「苦了你了。」便也對著老王爺的靈位拜了拜,景七這才還禮,然後對平安說道:「再給大將軍拿個蒲團過來。」
老管家張張嘴:「這……」
景七擺擺手:「不妨的,拿來就是了,你們都下去吧,我跟將軍說說話。」
老管家為王府盡忠了一輩子,自來最是規矩,雖然景七這年才不過十歲,在他心裡,老王爺沒了,小主子便是說一不二的,到底沒多話,躬身退下了。
靈堂里只剩了火盆和兩個人,馮元吉一屁股坐在蒲團上,他是個粗人,只會打仗,想了半天,不知道怎麼說,有些笨拙地道:「明哲這老小子,活著的時候也不濟事,如今已經去了,你……你這紙糊一樣的小身板,還得自己多珍重著。」
景七挑起嘴角笑笑,伸長了腿,也放鬆著坐在地上,有一搭沒一搭拽些紙錢丟到火盆里:「我好著呢,倒是將軍你要離京了吧?」
馮元吉一愣,抬眼看他:「你怎麼知道?」
第四章 浮生榮華
前生這時候,景七還是個真真正正地小小少年,一夜間沒了父親,七分是怕前路茫茫無處可倚,三分是傷懷身世感極而悲,小孩子想不開的事情太多,積在一起,就病得一塌糊塗,連頭七夜都沒能為老王爺守成,所以不知道有馮大將軍趁夜到訪這麼一出。
馮元吉與老王爺是多年的交情,他又是個不拘俗禮的人,踏星而來祭奠故人,倒露了些許這虛情假意的年頭裡,難能一見的真情來。
想不到這一世,倒是能見他離京前的最後一面。
見問,景七倏地一笑:「我好歹是太子侍讀,如今太子已經到了聽朝的年紀,大大小小的事,雖不該我聽,好歹也知道一些。」
馮元吉「嘿」地一笑,叫景七一句話無意點中心事,那一刻臉上的悲憤之意,竟連收都收不住,只是他自來是個剛硬漢子,不願在這稚子少年面前流露,當下只是扭過頭去,望著靈堂外暗淡天色,沉默半晌,才控制住聲音神色,壓著嗓子,儘量平靜地說道:「連你一個小娃子心裡都記掛的事,該聽的人卻偏偏聽不見。」
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景七眉心一跳,還未來得及開口,卻見馮元吉轉過頭來,沉聲道:「這話我說出口本是不該,你便當做沒聽見,知道麼?」
靈堂裏白燭隨著微風微微閃爍,火盆里燒著半張紙錢,那少年的臉色也仿似憑空借了幾分火氣,靜靜地坐在那,一雙眼睛點漆似的,深深地望過來,竟像是他什麼都知道一樣。馮元吉看得心下忍不住一軟。
他當景北淵是半個子侄,眼下景明哲撂了挑子,他又要遠走南疆,這一去不知是生是死,只覺這早熟聰慧的少年披麻戴孝地在靈堂里的樣子,分外單薄孤寂。
於是放柔了嗓音:「南疆叛亂,皇上方下旨令我平亂,此去……此去恐怕天長路遠,我不在京中,照應不得你,你好自為之。」頓了頓,到底不放心,又叮囑道,「我知道你向來與太子親厚,太子也是個好樣的,只是……」
馮元吉雖然書讀得不多,到底在官場摸爬滾打了幾十年,說這話時將吐未吐,景七卻明白了他的意思,當今皇上看似春秋正盛,不過是個被聲色掏空了身子的花架子,這江山尚不知誰來做主,到時候三位皇子有得好鬥,馮大將軍這是怕自己攪合進這攤爛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