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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15:11 作者: priest
    一條黃泉,十萬幽魂,整個陰曹里都仿似迴蕩著他無羈的笑容,修長的背影有種說不出的落拓氣,好像十殿閻羅都不放在眼裡似的。

    胡笳只聽白無常輕輕地道:「這本是一段情緣,長有七世,因我當初之過,生生改了他二人命格,本應白首偕老卻變成了反目成仇。」

    胡笳愣了一下:「情緣?他是……」

    「你可曾聽過南寧王?」

    胡笳忍不住「啊」地一聲:「他是……他是……」怪不得勾魂使者對這男子自稱「小人」,原來他便是那前朝南寧王爺。

    白無常搖搖頭:「他第一世不過三十二歲,用心太過,死時已而滿頭白髮,死後痴心不改,不肯多飲那一口忘情之水,在奈何橋邊苦等十年,等那人一同入輪迴……」

    胡笳問道:「不飲孟婆湯者不是不可再世為人麼?」

    白無常點點頭:「所以第二世他化作飛蟲,飛到那人夜挑的燈下,只是可惜,那人懵懵懂懂肉眼凡胎,竟將他捉了,碾死於指尖。」

    胡笳卻不知要說什麼了。

    「他等那人到第三世,」白無常與胡笳遠遠地綴在那「七爺」身後,勾魂使聲如蚊蟻,低低地壓在喉嚨里,卻又一字一字地吐得特別清晰,「第三世他化為一條黑狗,被那人自小養大,卻因了後來那人家道中落,殺狗取肉而食。第四世,他是那人心上人所贈、擺在窗台上一盆茉莉,那人澆水侍弄,無不盡心,然而後來那人心上人改嫁別處,那人傷心之下轉遷別處,將茉莉丟在荒宅,枯萎而死。第五世,他化為雪狐,被那人所獲,養在深宅,供人取樂,因了那人妾室愛其皮毛,受了薄皮抽筋之苦……」

    「何致如此?」胡笳瞪大眼睛,「世間萬事皆有因果,他未種惡因,何以……」

    白無常掃了他一眼,搖搖頭:「因果之數,不是我等能參透的。」

    「那後來……」

    「後來他回來以後,在奈何橋邊連喝了三碗孟婆湯。」白無常苦笑一聲,「卻不知為何,世人飲了皆被洗了記憶去的孟婆湯竟對他無用。不想忘的時候偏偏忘記,想忘的時候又偏偏記得。他自嘲這幾百年實在漫長,有時都想不起自己最初的名字,卻偏偏要記得那些前塵往事,因著這七世之事,於是自稱景七。等那赫連翊第六世,總共六十又三年,他便在三生石邊面壁而坐了六十三年,算來,七爺與赫連翊那註定的七世糾纏,就剩下最後一遭了。」

    胡笳恍然:「怪不得。」他抬頭望著遠處慢悠悠走著的人,總覺得白無常嘴裡描述的那曠世情痴和這瀟灑落拓的男子不是一個人,可那滿頭白髮如雪堆的一般,披散在男人身後,卻又覺得,那是世間第一等傷心落魄的顏色。

    景七在轉生池邊站定,略等了兩人片刻,待白無常和胡笳走到近前,才玩笑似地問道:「這一回我是不是人?」

    白無常道:「大貴之人。」

    景七覷了他一眼,撇撇嘴:「大貴就不必了,最好吃穿不愁,凡事不操心,好歹讓我閒閒散散地混吃等死就得了。」

    白無常沒再說話,只是伸手:「請。」

    景七對二人草草抱拳,笑了笑,抬腳踏進池中。

    眼看著他便要沒入轉生池裡,不妨白無常突然咬破自己手指,屈指作法,那一點殷紅自他慘白的指尖冒出,落入轉生池中,竟把滿池都映成了血紅,胡笳吃了一驚,驚叫道:「勾魂使,你做什麼?」

    白無常不理他,口中喃喃作詞,突然伸出帶血的手指,點在景七的眉間,景七人在池中,躲閃不得,當即一愣,抬眼望去,那無常仍是一張空空的臉,眸子仍是那麼凝滯木然,直直地看進他眼裡。景七隻覺被人猛推了一把似的,瞬間沉了下去,耳畔有人低聲道:「因我之故,壞你命盤,叫你無端輾轉世間,受盡苦處,如今別無所償,便傾盡修行,換你來世青絲吧……」

    胡笳呆呆地眼見了景七身影瞬間沉了下去,那一刻轉生池紅得幾乎妖異,然而他沒來得及驚叫一聲,便看見那池水恢復清澈,平靜無波,好像從未有人來,從未有人去。

    胡笳緩緩地扭過頭去,白無常卻已經不見了,只留下一張人形的白紙,飄飄忽忽地落在一邊。

    身邊「噼啪」一聲,一個黑影憑空出現,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白紙,胡笳一愣,忙行禮道:「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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