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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15:11 作者: priest
男人不動不搖,似是沒聽見一樣。
胡笳喉頭「咕嘟」一下,提了些音量,湊近了那人耳朵:「七爺,勾魂使……」
「聽見了,我又不聾。」
胡笳竟一時傻在那裡,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渾不似活物的男人居然開口說話了,還是對他說的。
這位「七爺」的聲音很低很輕,聽在耳朵里,好似心上刮過陣柔柔地小風一般。接著,他動了一下,睡久了身上不靈便一般,活動了一下肩膀,極緩極緩地睜開眼睛,瞟了胡笳一眼。
那眼極清極亮,眼角開闊,眼線分明,微微挑起來,像是含著些許笑意似的,內存光華,然而只一閃,倏地便又斂了去。
胡笳一怔,心說這位七爺,竟是這樣好看的人物。
白髮男子打量了他半晌,才若有所思地道:「我好像沒見過你……」
「小人胡笳,乃是這地府鬼差,才上任不過四十年。」
男子怔了怔,掐指算算,搖頭笑道:「我一閉眼就睡了這麼多年了麼?」
他慢慢地扶著三生石站起身來,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塵土,寬大的袖子掃過,彼岸花都仿似隨著他的動作飄彎了頭,轉過身去,見了不遠處的白無常,也不驚詫,只整整袍袖,略略作了個揖:「勾魂使大人,你我有六十多年未曾見面了吧?」
白無常頓了頓,雖然仍是平平板板的模樣,胡笳卻覺得他好像愣了一下似的,這才聽他說道:「小人日日從奈何橋上過,是天天見著七爺的,只是七爺六十又三年,從未回過頭來看小人一眼。」
男子眨眨眼睛,忽然笑了:「勾魂使這話怎的含著一股子怨氣?」
白無常低下頭道:「小人不敢。」
男子卻愣了一下:「你這腔調,倒像是我得罪過你似的。」
「小人不敢,」白無常仍是那股子比棺材還平板的口氣,道:「如今時辰已到,請七爺跟小人這邊走。」
「嗯,什麼時辰?」男子眨眨眼,「去哪裡?」
「請七爺與我進那輪迴去,誤了時辰就不好了,已是第七世了。」白無常頓了頓,「過了這一世,你與赫連翊緣分便盡,從此塵歸塵土歸土,不必再糾纏。」
「赫連翊」三個字一出口,胡笳就是一愣,這名字他是聽過的,他還是人的時候,幼時也讀過私塾,老先生講史,特別提過這位前朝的中興之帝,古板的老頭子難得露出不加掩飾的讚賞之意,只說這人生於內憂外患之時,寬厚聖明,以一己之力挽大廈於將傾,鞠躬盡瘁,乃是千古第一等的聖明君主。
他扭頭看著這位七爺,只見他一雙好看的眼睛直直地望著忘川的方向,不言語,胡笳站在他的側面,見那人目中似含著一抹雲霧似的,叫人看不分明,又顯出幾分迷茫悵惘的滋味來。一旁白無常那紙糊一般的臉上也看不出端倪,可胡笳卻不知為什麼,分明覺得,這勾魂使大人身上,此刻籠著一層悲意。
我當年錯勾了一人魂魄,害他生離死別,幾世情痴求而不得,幾百年來不得安生,想來是不願意與我說話的----
忽地,就見白髮男子回過神來似的,眨眨眼睛,有些困惑地回頭問白無常:「赫連翊是哪位來著?」
白無常被噎住了似的:「便是……」
白髮男子凝神想了想,還不待他說完,就拍了自己腦門一下,恍然大悟:「哦,你說是他呀……我有點印象了,怎麼還沒完麼?」
胡笳的表情有些龜裂----幾世情痴求而不得?情痴?這位情痴的記性可有點差。
白髮男子瞟了他一眼,像是明白他心中所想似的,伸了個懶腰,慢騰騰地說道:「人入六道輪迴,算起來都過了幾百年了,他投胎不知多少次,男女老幼姓名身份時常變換,誰記得住?何況我都幾百年不曾為人了……」
他最後幾個字聲音壓得很低,末了化成輕薄的嘴唇邊上一點淡淡的笑意,攏了長袖,看著白無常:「不說出來我倒是忘了,當年我本來機關算盡,偏是你錯勾了青鸞魂魄,叫她枉死,才害得我和赫連翊反目的吧?怪不得方才不敢與我說話。」
白無常避開他的目光,微微低下頭。
白髮男子搖搖頭,往前走去,狀似隨意地拍拍白無常的肩膀:「多早晚的事了,也虧你還記得,果然小白臉兒心眼兒就是小。」
胡笳腳下一滑,險些跌進忘川里。
那人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