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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11:57 作者: 林家成
又是一個大晴天。
曾秀策馬來到馮宛的馬車旁,輕聲道:「夫人,他們答應了。起程時間定在明日清晨。」
他說的,是一支準備駛回西南方向的商隊,馮宛一行人要與他們同行。那商隊見眾遊俠兒個個身形高大,悍勇兇狠,心中生了懼意。曾秀好說歹說,才取得他們的信任,同意了此事。
馮宛點頭,道:「準備妥當後,叫大夥早點休息。」話剛說完,一股酸水涌了上來。
見馮宛伏在車外又是一陣乾嘔,曾秀擔憂地說道:「夫人,要不要再休息一陣?這樣子,怎麼能長途跋涉?」
馮宛嘔了一陣,用手帕拭了拭嘴,低聲道:「不必。」
第二天,隊伍一大早便與商隊會舍了。
這支商隊共有四五百號人,馬車也有上百輛。馮宛他們到達時,吆喝聲一片,眾人搬行李的搬行李,趕馬的趕馬,熱鬧得很。
曾秀戴著斗笠,老實地坐在車轅上。他如馮宛一樣,在陳國是個有名的人物,為了防止被人認出,平素拋頭露面的,都換成了小卒子。足足走了兩個時辰,將近中午,商隊才正式起程。隨著隊伍激起的煙塵高高揚起,離城漸漸被拋到了身後。
這幾日,馮宛的孕吐症狀越發嚴重,幸好這商隊走得慢,倒也不至於太過難受。
聽到身後馮宛的嘔吐聲,曾秀問道:「夫人,可要休息一下?」
「不用了。」
回頭看了看,問道:「這兩日,他們可有說些什麼?」
她指的是那些遊俠兒。
曾秀低聲道:「他們在談論衛將軍和夫人。」
馮宛苦笑道:「他們是在怪我?」
好一會兒,曾秀低聲應道:「嗯。」他長嘆一聲。
商隊慢騰騰地走著,到了傍晚,也不過走了五十多里。
馮宛沒有想到他們會走得這麼慢,有心想離開,胃中又是一陣翻湧。她知道,真要日行百里,以她這體質,只怕也撐不下去。
罷了,便這樣吧,也許子揚已經接受了事實,正準備著登基之事呢。
不遠處,幾個遊俠兒湊在一起,低聲議論起來,「都城又傳出消息,說是衛將軍帶著大軍追出來了。」
一個遊俠兒朝馮宛的方向看了一眼,搖頭道:「夫人也太心狠了。」
另一個中年遊俠兒更是氣憤不平地說道:「夫人實是個無情的,看她這樣子,明明是懷了將軍的孩子。這個孩子是將軍的長子,她怎麼能忍心讓他們父子分離?」
一人四下看了一眼,輕喝道:「不要說了,首領們聽了,有的是你好看。
見眾人安靜下來,他揮了揮手,「散了吧。」
眾人陸續散去。
那中年遊俠兒低頭走了幾步,一個十六七歲的遊俠兒湊了過來,低聲道:拓大叔,我想把消息傳給將軍。」
他四下張望了一眼,憤憤不平地說道:「夫人這事做得太過分,我替將軍不平。」
中年遊俠兒伸手在他頭上叩了一下,低罵道:「你小子是捨不得都城的榮牮富貴,不願意夫人就此離開吧?」
少年紅著臉摸著後腦勺。
中年遊俠兒壓低聲音,小心地說道:「別聲張,夜深了叔再教你怎麼傳遞消息。」
「是,是。」
休息一晚後,隊伍再次起程。馮宛孕吐症狀嚴重,吃不下睡不好,整個人精力差了許多。臨行前,她就把所有的事都交給曾秀處理。平素她不是昏昏沉沉,便是胡思亂想轉移懷孕的不適。
搖搖晃晃中,一天又過去了。
夕陽再次西下時,又走了六十里路的商隊,再次停頓下來,開始紮營煮飯,夕陽再次西下時,又走了六十里路的商隊,再次停頓下來,開始紮營煮飯,準備休息。
馮宛因不舒服,營一紮好便躺在了帳篷中。連吃的晚餐,也是曾老叔給送來的。
夜深了。
迷迷糊糊中,馮宛睡了一會兒又醒,醒了一會兒又昏沉入睡。
半夜,聽到那從不遠處傳來的馬蹄聲,馮宛突然驚醒過來。
她喚道:「曾老叔?」
喚了兩聲,這才記起為了讓曾老叔休息好,她給另外安置了一個帳篷。因自己的隊伍都是一些漢子,她沒有安排人給她把守。
翻了一個身,馮宛再次閉上雙眼。
馬蹄聲越來越近了,吵得她心裡有點兒亂。
其實,走在這種官道上,又是兵荒馬亂時,這種夜晚出現的大隊騎士並不少見。只是馮宛與那些人不同,她向來敏感,早就習慣了把大小事情掌控在手中。
爬起來,馮宛就著外面隱約的火把光,胡亂披上外衣,來到了帳外。
她的帳篷正處於隊伍的中間,四周都有營帳擋著,她哪裡看得到什麼。抬頭望去,天空不曾通亮,看來那些騎兵不是人人舉著火把。
搖了搖頭,馮宛向裡面走去。
才走出一步,她腳步一頓。
因為她清楚地聽到,那馬蹄聲就在不遠處停了下來。
微微蹙眉,馮宛喚道:「阿秀!」
不一會兒,曾秀急匆匆地出現在她面前。他一邊抬頭看向前方,一邊說道:「夫人,那馬蹄聲有點兒不對,我去看看。」
目送著曾秀離去,馮宛已沒了睡意。她回到帳中,摸索著把衣裳穿好,又把頭髮梳理好。
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馮宛連忙向外走去,喚道:「阿秀……」
才喚出兩個字,她的嗓子便是一啞。與曾秀一併前來的,還有三人,其中一個長身玉立,容顏絕世,緊緊地盯著她,可不正是衛子揚!
馮宛一時呆住了,反射性地看向曾秀,見他一臉苦笑,不由又看向衛子揚。
衛子揚走出幾步,右手一揮,喝道:「都退下。」
眾人齊刷刷退後。
衛子揚走到了馮宛面前低著頭,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燈光太暗,夜色太深,清風太冷,馮宛有點兒心虛,頭都低到了胸口上。
這時,手心一暖,卻是衛子揚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的。
「阿宛。」他的語氣不見憤怒,不見怨懟,有的只是疲憊。馮宛怔怔地抬起頭來。
淡淡星輝下,她看著他幽深的眸子。
「阿宛,」他伸出手,輕輕撫上她的臉,低啞道,「那些女人我一個也不要了。我們回家吧。」
他說,那些女人他一個也不要了!
馮宛驚愕地看著他,不知不覺中,眼中已是霧蒙蒙的。
她的唇動了動,半晌才小聲地說道:「可以嗎?他們沒有怪你?」
見她在乎的果然是這個,衛子揚放鬆地一笑。他抱緊她,說道:「他們怪我又如何,不怪我又如何?既然阿宛不喜歡,我就不要。」
馮宛偎在他懷中,抬頭看著他。看到他青黑的眼圈,以及眸中遍布的血絲,心中一疼,不由說道:「你累了,回帳中休息一下。」
也不容他拒絕,她拉著他走進自己的帳篷。
這樣的溫柔體貼,是衛子揚久違了的。他痴痴地看著馮宛,不知不覺中,嘴角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不知不覺中,倦意上涌,當下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馮宛把他拉到榻上坐好,朝外面喚道:「準備些酒菜和熱湯。」
一個親衛朗聲應道:「是。」
他轉身走出去,路過曾秀時,眉開眼笑地說道:「呵,又相好了。看回到都城大夥怎麼收拾你這小子。」
曾秀苦笑,吳君在一側也是搖頭苦笑,說道:「好端端地提這個幹什麼?只要夫人與將軍和好,一切都不重要。」
親衛們準備好熱湯和酒菜送入帳中時,卻看到衛子揚摟著馮宛,把頭擱在她的頸側,已是鼾聲陣陣。
馮宛抬頭,見眾人愣在那裡,說道:「愣著幹什麼?還不把熱水端上來,幫將軍拭臉?」她自己被衛子揚緊緊摟著,動彈不得,這些事只能交由親衛來做了。
兩個親衛上前,用熱水把他的臉和足洗淨。他的手因摟抱著馮宛,兩人只得作罷。洗過後,親衛們端著酒肉走出了帳篷。看到一擁而上的眾人,兩人笑道:「將軍睡著了。夫人被抓住,動彈不得。」
眾親衛鬨笑起來。他們轉過身去,當下紮營的紮營,喝酒的喝酒,本來安靜的夜晚,又變得熱鬧起來。
眾人散去後,曾秀小心地靠近帳篷,輕喚道:「夫人?」
好一會兒,帳中傳來馮宛無力的聲音,「進來吧。」
曾秀見衛子揚的臉貼著她的臉,睡得正香,他一時忍不住想笑。又走近兩步,曾秀低聲問道:「夫人,這情況?」
他想知道馮宛的打算。
馮宛側過頭,怔怔地看著燭光下,衛子揚那俊美的臉。也不知他幾天沒有休息了,臉上鬍子拉碴的頗見風霜。
剛剛撫上他的眉眼,馮宛又迅速地移開手指。她轉頭看向燭光,喃喃道:「我不知道。」
頓了頓,她沙啞地說道:「他跟我說,那些女人他都趕走了。」
抬起頭,迎向曾秀溫和的眼神,馮宛抿著唇,「他為我做到這一步,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她應該感動,應該無比歡喜。
可是,為什麼心底深處,還是有著不安?
曾秀說道:「聽到他們說,將軍已是幾天不曾合眼了,這一睡時辰肯定不短。夫人,我幫你把將軍放到榻上吧。」
馮宛點了點頭,應道:「好。」
衛子揚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眼睛還沒有睜開,他的手已習慣性地摸出。感覺枕邊是空的,瞬間,冷汗涔涔而下,衛子揚急呼一聲「阿宛」,迅速坐了起來。
就在這時,帳門打開,一個親衛端著洗漱之物笑喀嘻地走了進來。看到汗如雨下的衛子揚,他笑了起來,「將軍醒了?夫人都叫人看了好幾遍呢。」
「夫人?」衛子揚啞聲問道,「是阿宛?」
「是啊,將軍忘記了,昨兒晚上,我們找到馮夫人了。你睡的地方,還是她的營帳呢。」
衛子揚連忙起榻,急切地問道:「夫人在哪裡?」
「就在帳外。」
衛子揚大步朝外走去,走到帳門口,他一眼便瞟到了正與幾個親衛說著話的馮宛。心神一定,他大步走回,「給我洗漱。」
梳洗一新後,衛子揚步履生風地走向馮宛。看到他走來,眾親衛同時行了一禮,「見過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