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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11:57 作者: 林家成
    而今日那騎士,便是為了他這個諾言而來。曾秀那恩人的兒子,污辱了一個官員的女兒。現在他兒子被官員索了去,準備明正典刑。那恩人無奈,想到了在江湖上有點兒名氣的曾秀。

    前世時,曾秀趕到那裡,用盡了手段,也沒有辦法讓那宮員息怒。最後那官員被他纏得沒有法子,信口便說,如果你自刎在我面前,或許我能饒他~命。

    曾秀二話不說,抽出佩劍便自刎於那人身前,真正是血濺五步。

    此事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驚住了。他們無法想像,曾秀真會為了一句戲言以命相抵。當下那官員便放了曾秀恩人的兒子,還把他的義舉大肆宣傳,說他有漢時大俠郭解之風。

    這個時候世道混亂已久,人心早就涼薄,曾秀的所作所為,說不出值還是不值可他一諾干金、輕性命重恩義的舉動,卻漸漸傳遍了天下。馮宛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這個人,更從痛苦不堪的曾老叔那裡,知道了他與曾秀的關係。

    不一會兒,眾護衛便把馮芸送回了原來的衛將軍府。目送著她的馬車離去,一個護衛向門衛低聲交代道:「夫人說了,這陣子馮美人如有派人出入,可以不動聲色地放行。便是有不對處,也可當做不知。

    「是。」

    轉眼兩天過去了。

    曾秀得到馮宛的授意,再次來到原來的將軍府,帶著馮芸駛向皇宮。

    這一次,馮芸沒有任何反抗地上了馬車。

    來到皇宮時,正是正午時分。見曾秀把自己迎入院落,便像條狗一樣老實地候在一側,馮芸冷笑一聲,拉了拉遮陽的紗帽,昂著頭朝殿中走去。

    馮芸推開殿門,看到坐在殿中的馮宛。聽到她進來的腳步聲,馮宛抬起明澈的雙眼看著她。

    馮芸覺得,這眼神中充斥了太多的得意、太多的囂張。

    她把紗帽一取,下巴抬得更高,冷笑一聲,叫道:「妹妹恭喜大姐姐了,當日在元城時,大姐姐說妹妹是什麼貴人。今天看來,大姐姐才是那個真正貴人呢。」

    一邊說,她一邊向馮宛走去。

    馮宛似乎聽不到她語氣中的嘲諷,只是淡淡說道:馮美人,這殿中,你以前來得多吧?」

    馮芸恨恨想著:當然來得多。這溫寧宮,可是皇后才能居住的地方。想當年我每次來這裡時,都是心下惴惴,誠惶誠恐。這賤女人又在諷刺我了。

    馮芸重重一哼,強忍著恨意,微笑道:「那是,我當然來得多了。

    終於她來到離馮宛只有五步處。四下打量著,馮芸停下腳步,尖聲道:姐姐好生過分,特意把小妹叫來,連酒肉也不備嗎?

    馮宛聞言一哂,向外面喝道:「來人,備酒肉。

    幾個富婢應了一聲,快步退下。不一會兒,一陣腳步聲傳來,瓢著酒香肉香的食盒,被宮婢端人殿中。

    「退下吧。」

    「是。」

    幾個婢女剛剛走到殿門口,便聽到馮芸拔高的笑聲,「聽說大姐姐這陣子出了很多風頭啊。嘻嘻,妹妹在聽到大姐姐的什麼裸屍掛在城門口呢。」

    可還傷心了好久

    幾個婢女相互看了~眼,繼續安靜地等候著。

    馮芸的冷笑聲不時傳來。在她刻薄的話語中,隱隱夾著幾句馮宛溫和的話語。

    幾個婢女開始還聽得認真,可聽來聽去,也聽不出什麼新意來,便漸漸鬆懈起來。這時,~個老媽子走來,見她們候在殿門口,不由低喝道:夫人與客人相見,你們也敢偷聽?還不滾出來!。

    後宮中耳朵伸得太長,本是惹禍之根。雖然衛將軍有過交代,

    可馮夫人是未來的皇后,有些事,也得陽奉陰違不是?想到這裡,她們連忙低聲應是,向外退出了七八步。

    這麼一退,裡面的說話聲便低不可聞了。

    兩刻鐘後,只聽房門吱呀一聲,戴著紗帽的馮芸,與來時一樣,趾高氣揚地走了出來。她一走到院落里,曾秀便迎了上去,陪著她走出了溫寧官。

    時間漸漸流逝。一個婢女走來,喚道:「夫人可在?將軍要見她。」

    一個婢女應了一聲,小心地走到殿門外,喚道:「夫人,夫人?」

    連喚了幾聲,也聽不到裡面的回答,那婢女回頭看了看。

    另外幾個婢女也走了過來,繼續喚道:「夫人,夫人?」

    喚著喚著,一個婢女叫道:「不好,夫人不是出事了吧?那個馮美人向來與夫人不和,剛才又是那個模樣……」

    眾婢急急地推開房門沖了進去。

    一入內殿,她們赫然發現,馮宛倒在角落處。

    眾婢驚呼一聲,一擁而上。就在她們急急把馮宛翻轉過來時,外面湧入的腳步聲中,傳來一個男子的驚呼:「她不是夫人!」

    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婦人,雖然穿著馮宛的衣裳,可那面目,分明是那馮美人!

    這時,一聲喝令迅速傳來,「休得慌亂,速將此事秘密告知將軍。」頓了頓,那人嚴厲地警告道,「此事重大,若有人亂嚼舌頭,當心性命不保!」

    「婢子不敢!」

    「不敢最好,速去稟過將軍。」

    「是,是。」

    慌亂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砰的一聲,衛子揚踢開殿門,沖了進來。

    今天馮芸來訪的事,他是知情的。現在她昏迷不醒地躺在這裡,還穿著馮宛的衣裳,不用任何人解釋,衛子揚都能猜到事情的因果。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低著頭直直地盯著昏迷的馮芸。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衛子揚雙手抱頭,嘶吼起來。這聲吼叫撕心裂肺,遠遠傳出。

    眾人交換了一個眼色,一個護衛低聲說道:「將軍不對頭,快去叫人。」

    一個太監轉身欲走,卻又回頭問道:「叫誰?」

    眾人一怔。叫誰?這個天下,能把將軍勸得服服帖帖的,只有馮夫人啊!

    沉默中,衛子揚的嘶叫聲越發悽厲。那一聲又一聲蒼涼的嘶叫,直震得眾人眼中發酸,心中惶惶。

    也不知過了多久,衛子揚慢慢平靜下來。

    「出去!」他以手捂臉,沙啞地命令道。

    眾人還在猶豫,衛子揚聲音一提,暴喝道:「出去!」喝聲如驚雷,直震得眾人耳朵嗡嗡作響。

    被這喝聲中的戾氣所驚,眾人不敢猶豫,連忙躬身退後。

    就在這時,只聽長劍出鞘的聲音傳來。眾人急急回頭,卻見衛子揚慢慢舉起了佩劍,指向了昏迷不醒的馮芸。

    一個婢女陡然見到劍光,差點驚呼出聲,她連忙用手捂住嘴。從她這個角度,正好看到衛子揚那雙猩紅的眼,還有那扭曲的面容。

    就在眾人屏著呼吸,一動不敢動時,只聽得噗的一聲,卻是衛子揚右手一划,劍光一閃,生生地把馮芸的人頭砍了下來。

    尖叫聲被生生忍下,眾人跌跌撞撞地沖向外面,在經過門檻時,幾人跑得太急,不小心撞在了一起。

    連忙爬起來,她們匆匆回頭時,正好看到衛子揚冰冷望來的帶血的眸光,還有那舉在手中,滴血的長劍!

    殿外,一個護衛急急叫道:「快,快去通知各大城門,令人嚴加把守,許進不許出!」

    「是。」

    「把馮夫人留在宮中的人都叫在一起,隨時準備將軍問話。」

    「是。」

    達親衛跟隨衛子揚時日已久,知道一牽扯到與馮宛有關的事,衛子揚便舉止失控。如上一次,他自從見了城門裸屍後,整個人便恍恍惚惚,不但沒有了平素的理智,連思考處理能力也是大減。那神志,直到他猜到馮宛還活在人世才恢復過來。

    這一次,將軍受的打擊更大,他那麼在乎馮夫人,竟然都忘記第一時間下令,派人把馮夫人追回來。

    外面的人井然有序地來來去去。

    內殿,衛子揚低著頭。

    他手中的長劍,已拄在地上。他木然地看著馮芸的屍身,整個人如泥雕木偶般,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他一動不動,仿佛早就失去了知覺。身後有人進進出出,他不知道,那些素來親近他的親衛擔心地看著他,他也不知道。

    外殿,食物擺上來又撤下去,熱了又冷,冷了又熱,他通通不知道。

    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瞪著馮芸的屍身,瞪著屍體上那一襲熟悉的晉裳。

    慢慢地,天黑了。

    慢慢地,燈火初亮。

    慢慢地,新月如鉤。

    慢慢地,遠處的人語聲混合著蛙鳴,在天地間蕩漾。

    慢慢地,一道晨光從東方露出,紅艷艷的太陽鑽出了地平線。

    衛子揚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

    陪著他站了一晚的眾親衛,這時已是焦慮非常。他們看著呆若木雞的衛子揚,有心想上前勸說一句,可看了看卻又不敢。

    時間還在流逝。

    漸漸地,日上中天,白晃晃的日光照著滿地濃綠。

    漸漸地,太陽開始西沉。

    漸漸地,西方那大片大片的火燒紅,開始隱沒不見。

    漸漸地,最後一縷殘陽,也消失在地平線。

    陪在他身邊的親衛都換了好幾批了。望著陸續燃起的燈火,一個親衛搓著雙手,向吳君怒道:「吳君,你天天跟在馮夫人身側,怎能連她要離開也不知道?」

    吳君收回擔憂,「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你又不是不知道,馮夫人聰慧過人,遠非我等能及。」他啞聲說道,「當務之急,還是勸說將軍。再這麼不吃木喝地站下去,便是他的身體扛得住,人也會瘋癲。」

    幾人看向吳君,同時叫道:「你去。」

    「對,你去。」一個親衛認真地說道,「這陣子你一直伴在馮夫人左右,對她的性子最為熟悉,你去勸勸將軍。」

    另一個親衛也說道:「不錯。我們不能光陪著將軍啥事也不做。吳君,你想法子勸勸將軍,尋找馮夫人和安撫眾人的事,交由我等。」

    「好,便如此分工。」吳君抬腳走去,來到衛子揚身後。

    「將軍……」吳君低低喚了一聲,見衛子揚一動不動,他徐徐說道,「將軍這般站著也是無用,還是想法子把馮夫人追回來吧。」

    衛子揚僵硬地抬起頭,嘶啞地說道:「追回她?」

    「當然,馮夫人走得不遠,便是現在追也來得及。」

    「追回她?」他慘然一笑,「追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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