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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09:55 作者: 芒鞋女
昨日,譚慎衍念過的書擱在旁邊柜子上,寧櫻拿在手裡,紙比平日的厚,上邊的字跡很多她都看不清了,不知為何,她想起了她手裡的那兩本書,坐在椅子上,慢慢回想書里的內容,道,「某山,而夫戰於彼,長曰利甲天下,故三年回,吾居於青山,膝有幼子,不知其戰,念之盼歸……」
寧櫻誦到一半,觀察到老侯爺神色不對,寧櫻面色微變,見老侯爺伸出手,她急忙上前扶著他,「祖父。」
「方才你念的書是從哪兒來的?」老侯爺情緒有些激動,雙手不住戰慄著,寧櫻以為老侯爺聽出不同,其實,老侯爺聽出來是正常的,譚慎衍對書上的內容倒背如流,肯定是常常念給老侯爺聽的緣故,譚慎衍念了無數遍,老侯爺聽了無數遍,猛地內容不同,老侯爺怎麼可能毫無所查,如實道,「是我在外邊買的,看有些年頭了就買了下來……」
老侯爺眨了眨眼,寧櫻瞧著里有淚花閃閃,小聲道,「祖父可要瞧瞧?」講述的是女子思念外出打仗的丈夫,她留家照顧孩子的小事,樸實動人,夫妻聚少離多,慢慢話題少了,夫妻兩一起更多的是沉默,但女子無時無刻不關心著自己的丈夫,兒子一天天長大,丈夫卻不見回,最後,寧櫻也不知女子丈夫回來沒,她想多半是戰死沙場了,戰事緊張,若男子真的回來,早已升官,記不記得住她都不可知,拋棄糟糠之妻的例子不在少數,尤其是一朝得勢,一夜暴富的人。
她心裡為女子感到遺憾,看得出來,女子很喜歡她的丈夫,院子栽種了新的樹,修葺了房屋都會寫下來。
回過神,見老侯爺朝她點頭,她心裡不明白,轉身走到帘子處,掀開帘子,看胡氏噌的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動作大,她朝金桂招手,喚道,「去把我買的孤本拿過來。」
那次和寧伯瑾出門,她選了兩本,之所以認定是孤本,不過是看書有些年頭了,上邊一遍一遍的注釋蓋住了好些字,和她此時手裡拿著的書不同,手裡的書是因為陳舊,上邊字跡模糊,她買回來的那本則是太多的注釋的緣故。
金桂領命,轉身走了,寧櫻這才折身回到屋裡,聽老侯爺喃喃自語道,「緣分啊,都是緣分。」
寧櫻心下不解,低頭看著手裡的書,腦子靈光一閃,又覺得不太可能。
老侯爺看寧櫻恍然大悟,舉著手,難掩激動道,「那是慎衍祖母寫的,她閒來無事,喜歡寫寫畫畫,起初我也不知,後偶然的機會才看到,後來我找翰林院的人想法子裝訂成書,出門打仗隨時都帶在身邊,想慎衍祖母了,就掏出來看看,一來二去,有人以為那是我出奇制勝的兵書,被人偷了去,此後再也沒找回來過,上邊的內容,很多我都忘記了,但聽著你念出來,總會浮現在眼前。」
老侯爺語氣含糊,寧櫻連聽帶猜才知道老侯爺話里的意思,難怪上邊注釋多,說不準,對方以為其中藏著秘密,試著破解才不厭其煩的注釋,且注釋的字蓋過了之前。
福昌和羅定聽著老侯爺的話,都停了手裡的動作,羅定神色悲痛,雙手湊到嘴邊,吹了聲口哨,福昌埋頭,繼續燒手裡的紙張,往炭盆里放紙的速度明顯比之前快了許多,燒成灰的紙有些飄上了空中,桌子椅子蒙了黑黑的一層灰。
很快,寧櫻聽到外邊傳來沉重焦急的腳步聲,她循聲望去,譚慎衍掀開帘子,卷著風,闊步走了進來。
「祖父,你別擔心,凡事有我呢,不會出事的。」外邊下著雨,譚慎衍沒有撐傘,肩頭被雨淋濕了,寧櫻把書遞給他,掏出絹子為他擦臉上的雨水,順便說了她手裡頭有老夫人的東西。
譚慎衍握著老侯爺的手,點了點頭,沒有吭聲。
「你祖母是想我了,她不愛說話,心裡卻總惦記我,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櫻娘就是你祖母派來遞話的,你父親,做錯了事兒,侯府,你守著,不能讓你祖母的心血毀了……」老侯爺臉上噙著滿足的笑,笑容卻慢慢渙散,寧櫻眼睛一痛,落下淚來,見老侯爺朝她招手,她急忙伸出手,淚流不止,「祖父,您等等,金桂去拿祖母的東西了,您等等。」
老侯爺笑著搖了搖頭,將寧櫻的手放在譚慎衍手上,撐著最後口氣,讓羅平掀開帘子。
屋裡傳來寧櫻的哭聲,胡氏心知老侯爺不好了,否則的話,怎麼可能不見薛太醫影子,帘子掀開,胡氏就要往裡邊沖,卻被羅平的劍攔住了。
譚富堂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沒被變故擊垮的男子,這時,跪在門口,卻塌了脊樑,頭貼著地,聲音悲痛,「爹……」
「往後……侯府……聽……慎衍的,你記住……了……」話完,老侯爺的手慢慢垂了下去,寧櫻反手握住,望著老侯爺目光看向的方向,跪在地上,哭了起來,老侯爺一定是在等金桂,等老夫人一筆一畫寫出來的思念。
譚慎衍跪了下去,頓時,滿屋子的人都跪了下去,哭聲震天。
老侯爺走了,勞苦功高,平定四方,換百姓安居樂業的老侯爺,再也回不來了。
胡氏還想往屋裡沖,羅平的劍搭在她脖子上,寸步不讓,「夫人若為難小的,別怪小的下手沒個輕重。」
胡氏脖子一縮,退了回去,望著屋裡的擺設,面露貪婪之色。
金桂抱著書,走到半路,聽到院子裡傳來震天的哭聲,知道是老侯爺去了,望著手裡泛舊的書,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