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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09:55 作者: 芒鞋女
被稱為二爺的男子面無表情,手裡摩挲著一撮頭髮,沉吟不語,風吹過樹梢,樹葉隨風飄落,他的聲音才隨之傳來,「不只是溫副將,李知府也保不住了,好個譚慎衍,當真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韓家與他什麼仇?不該把他引來此地的……」
多年領兵打仗,韓愈自認為他才是殺伐果決之人,然而在譚慎衍跟前,卻失了膽量,手起刀落就摘了副將的命,此等狠戾,他做不到。樹葉落在他肩頭,韓愈動了動,吩咐道,「記得把李知府那邊抹乾淨了,他若是個機靈的,幫襯昆州百姓走出困境還能保住自己項上人頭,不然的話,只怕活不過今晚了。」
「屬下領命。」想起譚慎衍懷裡的女子,他心思微動,誰知,韓愈好似看出他的想法,先一步他說道,「那個人你要是動了,譚慎衍能把你祖上三代的墳墓都挖出來,趁早死了這個心。」
眼下,不是和譚慎衍撕破臉的時候,青岩侯府效忠的是皇上,奪嫡之爭中沒有明確表明立場,韓家背後的是二皇子,如果得罪譚慎衍,把他推到其他皇子陣營,便是給二皇子樹敵,其中利害,韓愈權衡得清楚。
不過,青岩侯府立馬就要占隊了,只是不知,譚慎衍會選擇二皇子還是三皇子,亦或者是五皇子。
福榮端著木盆進屋,看譚慎衍臉色不太好,他把木盆放在床邊的柜子上,想了想,說道,「奴才把寧府的人接進來了,寧五小姐受了傷,寧大少爺拜託奴才找大夫過去,您看?」
譚慎衍換了位子,坐在寧櫻腿邊,下了雨,官道泥濘,寧櫻的衣衫鞋子髒得慘不忍睹,尤其是戳破鞋子露出來的腳拇指,糊著泥,血漬成了灰色,他淡淡點了點頭,「讓大夫過去瞧瞧,她暫時死不得,給京城寫信,問問福昌他是不是傷得嘴巴都張不開了……」
福榮明白,譚慎衍是秋後算帳的意思了,離開京城前,福昌留在京中一則是為了接收信件傳到譚慎衍手裡,二則就是照看寧櫻了,寧櫻來昆州福昌沒寫信告知譚慎衍,這回簍子捅大了。
福榮俯首稱是,見譚慎衍托著寧櫻腳上的鞋子,好似無從下手,他遲疑道,「用不用奴才幫忙?」
譚慎衍沒有說話,輕輕脫下寧櫻腳上的鞋,感覺寧櫻縮了縮腿,哭了起來,他目光一暗,「你下去吧,你娘在,讓大夫給她瞧瞧可有傷著了。」
福榮一怔,感激道,「奴才替她謝謝您。」
他八歲跟著譚慎衍,聞媽媽輾轉許多府邸,不願意和他說寧府的事兒,還是後來,京城有人閒言碎語寧府的事兒,聞媽媽說老天開眼,太太和小姐能從莊子回來了,他多問了幾句,聞媽媽才說了實話,然而,他心裡一直存著疑惑,京中的謠言是譚慎衍吩咐他們傳出去的,私底下,他暗暗想過,譚慎衍是不是知道聞媽媽的心事,看他忠心耿耿的份上幫一回,後來,譚慎衍和寧櫻頻頻接觸,他隱隱覺得不對。
譚慎衍,或許有自己的目的,是什麼,他不敢深想,不管怎麼說,聞媽媽和他不是對立面的敵人就好。
白色的鞋襪破了,黏在腳上,他每拉扯一下,寧櫻就往後縮一下,睡過去了,仍然被疼得有了反應,他愈發放軟了動作,他把脫下來的鞋襪隨意扔到邊上,擰了巾子,輕輕替她擦拭著腳上的泥,目光溫和,好似望著自己喜歡喜歡的珍寶,生怕不小心摔壞了,大夫拿著瓷瓶過來,瞧見的便是這一幕,譚慎衍在軍營說一不二,韓將軍都要退讓三分,領兵出關,英勇過人,譚慎衍素來是冷的,而眼下,大夫從他繃著的臉上,卻能感受到他的溫和。
大夫晃了晃頭,躡手躡腳走上前,遞上手裡棕色的瓷瓶,說不出為什麼,他不由自主的壓低了聲音道,「福盛給卑職的,說是小太醫準備的。」
譚慎衍嗯了聲,側著身子,擋住大夫的目光,「換盆水來。」
大夫不敢猶豫,把瓷瓶放在柜子上行,端著木盆走了出去,水渾濁不堪,混著血,腥味讓人作嘔,大夫以為譚慎衍是為了這位才對溫副將下手,沒想到,是為了欽州昆州難民之事,好在他沒說錯話,不然的話……
想到這,只感覺脖子一涼,打了個冷戰,大步離去。
寧櫻雙腿糊了許多泥,換了四盆水才洗乾淨了,譚慎衍拿過瓷瓶,揭開蓋子,小拇指輕輕一勾,勾出大塊灰色藥膏,低下頭,慢慢的抹在她模糊的傷口上,她腳傷得重,腳底被細碎的石子膈得紅腫不堪,有些地方直接破了口子,想到她來找他求助,他非但不軟聲細語哄她開心,竟板著臉訓斥她,他恨不得扇自己兩個耳刮子。
待仔仔細細抹完藥膏,瓷瓶里的藥膏已見底了,他順勢坐在床前,盯著她的眉眼,哪怕睡著了,她的眉也緊緊擰著,眼角又溢出的淚花,她委屈到睡著了都在哭嗎?
譚慎衍捧著她剛上過藥的手,喃喃道,「我與她能有什麼,值得你委屈成這副樣子?」
回答他的是寧櫻忽起的咳嗽,心病還需心藥醫,她的心藥在哪兒,譚慎衍也迷茫了。扶著她坐起身,輕聲喚道,「沒事兒,你做夢呢,都好了,好了。」
腳上傳來陣陣清涼,咳嗽聲她立即就醒了,察覺譚慎衍在,她大力抽回自己的手,背過身,繾綣著身子,哭道,「你走吧,往後我們再沒關係了,老死不相往來。」
她終究還是會死的,嫁不嫁人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