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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09:55 作者: 芒鞋女
薛墨面色訕訕,想到什麼似的,頓時諂媚起來,道,「好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有個人知冷熱,甚好甚好。」
心下暗忖,男的威風凜凜凶神惡煞,女的性子潑辣心腸歹毒,二人若成親,實乃……天造地設的一對……往後這寧府,可就熱鬧了。
車裡一陣靜默,馬車緩緩駛過喜鵲胡同,沿著朱雀街往裡,車輪碾過青石磚,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薛墨想了想,又道,「你本該身處邊關,這會兒回京,若被六部的人發現,不說你圖謀之事如何,鬧到皇上跟前,沒有你好果子吃,什麼事不能書信傳達,非得你走此一趟?」
譚慎衍沉默不言,冷風拂過車簾,冷得人哆嗦不已,他卻紋絲不動,待馬車駛入另一條街,他才緩緩開口,「青岩侯府的事兒,查清楚了?」
薛墨正色道,「查清楚了,別說,你家老子還真敢,這幾年中飽私囊,腰包里的銀子都快抵半個戶部了,你真要對付他?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想明白,御史台那幫人無孔不入,皇上怪罪下來,你難獨善其身。」
薛墨乃青岩侯世子,青岩侯沒了,他當世子的哪會有什麼好下場?
「這會兒時機正好,他做下這些事兒的時候就該知曉有今日,只是對不起祖父,他一輩子英明毀在他最喜愛的兒子手裡。」譚慎衍轉著手裡的杯盞,神色不明,譚老侯爺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本想待老侯爺百年再清理門戶,可又不想姑息了那人,老侯爺走之前,該叫他瞧瞧被他重塑的青岩侯府,如此,叫老侯爺走得沒有遺憾。
薛墨清楚,譚慎衍遲早會動譚富堂,父子兩從小不對盤,相看兩厭,然而,家醜不可外揚,薛墨覺著,或許還有折中保全的侯府的法子。
像知道他所想,譚慎衍抬眉,直直的盯著他,被他一瞧,薛墨心思打岔,一時忘記要說什麼。
「青岩侯府是祖父戎馬一生掙下的,不該壞在他手裡,我心中有數,明日,你把消息放出去,他這些年在朝堂得罪了些人,不用咱呈上證據,自會有人樂意效勞。」譚慎衍望著天色,眉頭輕皺,薛墨以為什麼不好了,湊過去,望著外邊,問道,「怎麼了?」
「天兒怎暗得這麼慢。」
薛墨眼神微詫,「你還有事兒?」
譚慎衍偏過頭,望著背後的宅子,薛墨頓時毛骨悚然,「你不會要夜探寧府吧?那丫頭你放心,她心裡彎彎繞繞比誰都多,不會吃虧的,倒是你,越早出京越好,城門一關,就只有等明日了,恐露出馬腳來。」
譚慎衍點了點頭,薛墨以為他聽進去了,誰知聽譚慎衍似嘆息道,「難得回來,總要見上一面才行。」
薛墨眉頭緊皺,沒有再勸。
寧櫻夜裡淺眠,守夜的丫鬟在屋裡鋪地鋪,睡在簾帳外,今夜輪到銀桂,她替寧櫻掖了掖被角,輕輕滅了燈,抹黑的爬進自己被窩,黑暗中,呼呼的風聲格外入耳,她不敢睡沉了,寧櫻夜裡總咳嗽,撕心裂肺的咳,聲音悽然,起初嚇得她以為屋裡進了不乾淨的東西,後才知曉是寧櫻,聞媽媽訓斥她伺候不周,好在,寧櫻幫她說話,沒有為難半句,從那後,銀桂守夜,愈發小心翼翼。
然而,待她進了被窩,竟瞌睡異常,渾身上下沒力氣似的,她努力的睜著眼,暗暗嘀咕不能睡,不能睡……
迷迷糊糊間,寧櫻感覺有人挨著自己,粗糙的指腹滑過臉頰,颳得她細嫩的肌膚有點疼,她努力的想睜開眼,眼皮厚重,耳邊有人輕語,好似又回到她病重的那些日子,那人隔著窗戶和她說話,聲音低沉溫柔,她張著嘴,淡淡的喚了聲侯爺……
緊接著,她又開始咳了,她已經習慣了,很多時候,她都是這般咳嗽的,拿被子捂著嘴,低低的壓抑的咳嗽,不敢叫他聽出她已很不好了。
昏暗的光線中,男子五官冷峻,身形僵住,幽幽望著埋在被子裡咳嗽的女子,心中鈍痛,他伸出手,輕輕的拉開被子,手落在女子秀髮上,目光一軟,「別怕,都會好的。」
但看女子眼角咳出了眼淚,他竟有些無措,輕輕拭去女子眼角的淚痕,輕哄道,「不咳了,很快就好了。」然而,回應他的是一聲高過一聲的咳嗽,這種聲音,陪伴他過了許多日夜,即使身處金戈鐵馬的戰場,耳邊被撕心裂肺喊打喊殺聲充斥,仍然沒有,能叫他如此沉痛的聲音。
許久,女子的咳嗽才停下,依偎在男子懷中,沉靜安詳的睡去,清麗的小臉因著咳嗽久了有些許紅潤,譚慎衍不舍的放下她,替她蓋上被子,黑暗裡,火摺子的光亮起,他目光如炬的盯著屋裡擺設,然後緩緩走向衣櫃,手滑過衣櫃如清掃似的,屋子裡的一桌一椅,一絲一寸都沒落下,然而,乾乾淨淨整潔一新,並無不妥,最後,目光落在床榻上,他擰著眉,托著女子的腦袋,枕頭下,一面巴掌大小的銅鏡,並無其他……
夜深了,床榻的女子翻個身,啞著嗓子喊了句水,譚慎衍身形一僵,快速的滅了手裡的火,推開窗戶,一躍而出。
寧櫻知曉她在做夢,夢裡又回到青岩侯府的院子,清醒過來,望著一室黑暗,她有片刻的恍惚,掀開被子,入手處,有些濕潤,她擦了擦眼睛,眼角濕濕的,她蹙起了眉頭,輕喚了聲銀桂,黑暗中無人應答,索性,她掀開被子走了下去,點燃燭台的蠟燭,頓時,屋裡明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