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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09:55 作者: 芒鞋女
聽著聲音,寧櫻身形頓住,臉紅脖子粗的抬起頭,望著記憶里溫婉可親的女子,她神色怔怔,精緻的眉眼,微微上挑的紅唇,這是她娘黃氏身邊的陪嫁秋水,黃氏臥病在床的兩年都是她在身邊伺候的,可黃氏還沒死,她就因為偷情被老太君處死了,她死了沒多久,黃氏也去了,可以說她的死是壓垮黃氏最後的稻草。
秋水見寧櫻彎著腰,眉色怔忡,以為她燒糊塗了,伸出手,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擔憂道,「小姐莫不是不記得奴婢了?」
寧櫻搖頭,眼眶泛熱,秋水姿色出眾,跟著黃氏從未生出過不軌的心思,待她誠心實意的好,她記得,寧府里好幾個管事看中了秋水,向黃氏開口要人,黃氏都沒答應,秋水小時候家裡訂過一門娃娃親,瘟疫橫行,她被人賣了,是黃氏救了她,待她在黃氏身邊立足後托人打聽她的未婚夫婿,得知那家死的死病的病,秋水悲痛難忍,打定主意一輩子不嫁人,好好侍奉黃氏。
可惜最後,死的時候,連個送別的人都沒有,秋水不知道,她半夜死的,隔天早上黃氏也跟著去了。
「秋姨……」寧櫻拉著她的手,眼眶氤氳著濃濃水霧,襯得五官靈動,楚楚可憐,秋水一顆心都融化了,「小姐是主子,秋水是奴婢,回京後萬萬要記得,別被人拿捏住把柄才是。」秋風掏出懷裡的絹子,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淚。
寧櫻傻愣愣的,不知曉發生了什麼事兒,秋水明明死了,怎麼又回來了,沒來得及問,便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秋水收了絹子,急忙轉頭替黃氏順背,寧櫻循聲望過去,才看清楚了背對著她的黃氏。
一身素色長裙,裙擺上繡著點點櫻花,精緻的髮髻上,僅有隻木簪子,裝扮簡單樸素,從背影上看,和莊子上的管事媳婦沒什麼兩樣,寧櫻有些訝然,她記得,黃氏入了京城,不管什麼時候裝扮皆是雍容華貴,滿頭珠翠,這般模樣,只在莊子上的時候才有,她轉了轉頭,四下打量,透風的車壁,陳舊的車簾,細聞,車裡散著霉味。
想到什麼,她微微睜大了眼,她有記憶以來一直和黃氏住在莊子上,十二歲那年,她遠在京城的爹想到她們母女,派了管事媽媽接她們回去,此番情形,她們該正是在路上。
馬車通風,素來健碩的黃氏不知怎麼著涼了,她寸步不離的守在跟前,自己也病了,路上走走停停,到京城,已入冬了,黃氏病倒了,身子一直不見好,沒三年就去了。
黃氏止住咳嗽,身後便撲過來一人,用力的抱著她,像她不久於人世似的,小手又扯自己頭髮,又捏自己臉頰,黃氏還沒來得及訓斥半句,她便窩在自己懷裡痛哭起來。
黃氏心頭一軟,她為寧伯瑾生了兩個女兒,只有這個養在自己身邊,堂堂寧府小姐,過著粗茶淡飯的日子,和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姐有著天壤之別,對寧櫻黃氏心生愧疚,將杯子遞給秋水,伸手抱著寧櫻,粗糙的手拍打著她後背,如小時候那般哄著她,「哭什麼,娘沒事兒,已經托人找大夫去了,很快就好。」
寧櫻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黃氏身子健朗,在莊子裡會自己種菜,這麼多年甚少得病,可是,從入京時,身子就不太好,寧府對她們母女不理不睬,十年才想起來過問,給她們帶來的不是福氣而是災難,黃氏進京,病情反反覆覆,死的時候,豐腴的身子只剩下一副骨架了,面色蠟黃,不到四十的年紀,看上去是五十歲的人沒什麼區別,她不想回京,不回京,黃氏不會生病,秋水也不會平白無故死了,她們都好好的。
「別哭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我們再等等,熊二找大夫去了,待會就有消息了。」
寧櫻搖著頭,抬起頭,一臉是淚道,「娘,我們不回京了好不好,就在莊子上好好過日子。」
黃氏失笑,神色恍惚,「芸娘是你親嫡姐,她成親,娘總要回家看看,再說,你年紀不小了,回到京城,有寧府小姐的頭銜在,你的親事也容易些,櫻娘聽話。」
寧櫻哭得梨花帶雨,去了京城,黃氏就活不長了,寧靜芸從小養在老夫人跟前,心思早就偏向那幫人,不會體諒黃氏的難處,寧靜芸眼中,黃氏是費盡心思毀了她大好親事將其推入貧寒之家的惡人,寧靜芸怎麼會感激黃氏的好?
「娘生下她,卻甚少過問,十年不見,也不知她怎麼樣了,櫻娘,你素來懂事,回京後,多多和芸娘親近,明白嗎?」黃氏的手輕輕落在寧櫻發梢,老夫人明白她的心結,她一生最在意兩個女兒,拿捏住芸娘便是拿捏住自己,至於寧伯瑾,她只當他死了。
寧櫻搖頭,寧靜芸就是條養不住的白眼狼,無論黃氏付出多少心血都是沒用的,哪怕,她嫌棄的丈夫青雲直上,成了天子近臣,她仍未曾感激黃氏過,寧靜芸心裡,只有老夫人才是好的。
黃氏只當寧櫻胡鬧,擦乾她臉上的淚,冷風吹來,黃氏喉嚨舒服了許多,輕聲道,「你生下那會,芸娘常常守在你的搖床邊逗你玩,你不會走路,芸娘雙手扶著你,小心翼翼跟在你身後,你的奶娘都說她都快沒事兒做了,照顧你的事兒全落到芸娘頭上了,你們是嫡親的姐妹,互相幫襯才是。」
說到這,黃氏頓了頓,臉上閃過悵然,「這些你不記得了,娘卻記憶猶新,娘帶著你走的時候,芸娘跟在身後哭得厲害,心裡該是怨恨娘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