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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06:08 作者: 醉又何妨
他帶著種奇怪的笑意看向謝聞淵,攤一攤手,仿佛有些得意似地說道:「我成為了惡靈,替他做了很多事,他贈予我最大的肯定,與……最榮耀的徽章。」
他講述這些的時候,語氣神色都十分從容,仿佛就是平時的玩笑閒談一般,但愈是如此,愈是有一股凜冽寒意,慢慢從兩人之間升騰起來,隔開一道無形的屏障。
這時,窗外傳來嗒嗒的聲音,原來是又起風了,樹枝正在外面敲打著窗欞。
謝聞淵這棟別墅建在山間,外面風景很好,有幾株常年不敗的綠樹簇擁在窗外,一年四季都是枝葉蓬勃的樣子,被風一刮,就老是碰在窗子上。
那天晚上他們躺在沙發里接吻的時候,也是這幾棵樹在敲,像是趕著投胎的鬼。
「這麼一說,我也想起很多以前的事。你記得嗎?那會咱們上高三的時候,教室被搬到一樓去了,你的位置就在窗前。」
謝聞淵轉頭看著窗外,忽然道:「我去食堂買了飯回來要給你,就在教室外面敲窗戶,也是這樣『嗒嗒』敲兩下,你就會抬頭把窗子打開,有時候還衝我笑一下,說兩句話,我看到了會開心很久。」
因為那會謝聞淵是走讀生,林雪曠則住校。他的成績非常好,但為了能夠減免學費和生活費,高三的時候更是學到昏天黑地,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長在桌前。
謝聞淵擔心林雪曠怕耽誤時間不好好吃飯,每次回家之前都先跑到食堂去給他把飯買好,敲一敲窗遞進來。
一開始林雪曠不要,但是他同不同意謝聞淵都堅持買堅持敲,活像一隻辛勤的啄木鳥,最後林雪曠就把自己的飯卡給他了。
謝聞淵這時一提,陡然將兩人的思緒拉入了十幾歲時的中學生活,那枯燥的書本,背不完的公式與單詞、少年少女們青春洋溢的笑臉、操場上揮汗如雨的歡呼……一時間仿佛都來到了眼前,頃刻間沖淡了林雪曠言語間的血色。
每一幀的畫面里,都離不開彼此的影子。
這段感情就像是一根長在心裡的刺,即使鼓起勇氣剜出來,拔下去,傷口癒合之後還是會留下疤痕,寄託著所有的回憶與眷戀。
「你看,過往都是過往,而你已經回來了。這裡不再是暗礁,你永遠不會再回到那樣的生活當中,畢竟你還是屬於這的。」
謝聞淵將林雪曠的手牽過來,一根根展開他的手指,與他十指相扣,眉宇間是脈脈溫情:「無論發生什麼,我們都可以一起面對,我會一直陪你。以前是我缺席了,這回讓我陪你吧。」
時至今日,當初因為林雪曠不辭而別而產生的怨氣已經徹底消散,因為在知道發生了什麼以後,他已經完全理解了林雪曠突然離去的原因。
謝聞淵更加內疚的是自己那時太年輕也太稚嫩,沒能及時察覺到不對,沒能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守在他的身邊。
哪怕是暗礁再一次復甦,他絕對不會再讓那些人對林雪曠造成傷害了。
他會一個一個找到那些曾經令林雪曠痛苦的人,對他們施加百倍千倍的報復,令他們徹底掉到地獄裡面去,再也爬不上來。
窗外的風還在刮,仿佛要把人帶入到某種時間的渦流當中去,林雪曠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正一下下地加快,他能看到謝聞淵目光中的灼熱與執狂,也看到了他的痛恨。
林雪曠道:「我問你個問題吧。」
謝聞淵點了點頭:「你說。」
林雪曠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你的反感和厭惡來的特別莫名其妙?」
謝聞淵握著林雪曠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說道:「一開始我是很驚訝,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林雪曠笑了一下:「你什麼都能理解,你真善解人意。」
他的笑容很快從臉上淡去:「但是有時候我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的想法。我回去也反覆思考過很多遍這件事,然後發現其實我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樣抗拒和憎恨你。」
這聽起來似乎是個很大的進步,但是謝聞淵的眉頭不自覺地擰了起來,因為他敏銳地注意到,林雪曠用了「憎恨」這個詞。
如果僅僅是因為討厭他的死纏爛打,不欣賞他的為人,又或是覺得兩人不同路而需要疏遠,「憎恨」的程度都似乎有點太重了。
林雪曠冷靜地說:「我對你的不滿,大多數也來源於我自身的缺點。我埋怨你太偏執,可能恰恰是因為我的冷淡,才讓你不得不這麼辛苦。我說你不理解我,其實我內心深處也沒接受你,我根本就什麼都不想和你說,又談何理解?」
謝聞淵:「你……」
林雪曠有點感慨似地說:「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淮北則為枳啊……我當過惡靈,就變不成人了。」
他靜靜地沖謝聞淵笑了一下,帶著從未有過的溫和:「正常而溫馨的家庭生活,熱烈而真摯的感情,這些我都適應不了,你說咱們怎麼能在一起呢?在一起也會分手的。」
謝聞淵一直想聽林雪曠說兩句心裡話,想知道為什麼他可以那麼堅決地一次次拒絕自己,可林雪曠終於說了,他心裡竟覺得異常酸楚,說道:「你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林雪曠看了看謝聞淵,沒再說什麼,但神情分明已經拒絕。
他的眼睛很亮,可臉上卻沒什麼血色,有一種清冷悠遠之感,讓人想起夜色下的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