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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1:55:31 作者: 月色闌珊
韓老將軍掃了陳氏的馬車一眼,倒也沒有說什麼,只帶著青瑤和老六的轎子進了府,老六腿腳不便,韓老將軍便將他安置在畫室旁邊的一處小院子裡,便拔了兩個老實厚道的僕人過去服侍老六。安頓好之後才帶著青瑤去見韓老夫人了。
陳氏估計著老太爺這會子已經到了內院,方才到了門上,門上的過來將馬帶走,又傳了四個健仆將整個車廂抬進大門,在西便道上換了青騾車,一直到了遠逸堂,陳氏屏退了不相干的下人,才由她的貼身丫環們服侍著下了車,再用軟兜兒將還睡著韓青環抬到了她自己的房間,陳氏這才深深的鬆了一口氣。總算是無驚無險的回到了她自己的地盤。
陳氏回屋換衣裳,剛解了拜客穿的大衣裳,還來不及穿上衣裳的玫瑰紫繡金褙子,陳氏便聽到從青環的房裡傳來一聲悽厲的尖叫,陳氏心中一緊,也顧不得換衣裳了,拔腿便往青環的房間跑。她心裡著急,一時忘了自己還纏著小腳呢,哪裡就能健步如飛的,果不不其然,陳氏剛跑了兩步便摔了個大馬趴,整個人臉朝下撲倒在地上。就算陳氏屋子裡鋪了厚實的波斯地毯,她這麼臉朝下的一摔,也摔的不輕,冬梅夏竹兩個趕緊上來扶,費了好大力氣才將陳氏拉起來,陳氏顧不得自己身上摔疼了,只一疊聲的叫道:「快扶我去看小姐。」
到了青環房中,只見青環雙手緊緊抱著自己縮在床角,憑是那個丫頭嬤嬤都不許上前,她眼露凶光,惡狠狠的盯著屋子裡的每一個人,象極了受驚的野獸。而床邊的地上,跪坐著一個丫環,她手捂著臉,單薄的肩膀一聳一聳的,顯然正無聲的哭泣。陳氏臉色一沉,立刻怒喝道:「怎麼回事,連服侍人都不會了,要你們有什麼e用!」
那個丫頭驚慌的挪著身子,抬頭看向陳氏,陳氏猛一打眼,倒被嚇了一大跳,只見這小丫頭的右臉上赫然有三道極深的指甲抓痕,還正在滴血,顯然是剛被抓的。再看看床角的韓青環,只見她左手的指甲上帶著血跡。陳氏皺眉斥道:「你怎麼得罪了小姐?」
那小丫環抽噎著說道:「回夫人,奴婢見小姐還穿著大衣裳,恐小姐睡的不安穩,想給小姐換身衣裳,誰知,誰知小姐就……」
陳氏心裡自是明白的,她放緩了聲音說道:「你先下去吧,冬梅,給她些雪玉膏,再給她幾兩銀子,這幾日不要安排她當差。」陳氏語氣略頓了頓,凌厲的眼光在屋子裡的丫環嬤嬤們的身上掃了一圈,這些人久在陳氏手下當差,怎麼會不明白陳氏的意思,忙都跪了下來,齊聲道:「夫人慈悲,對犯了錯的奴才如此仁慈,實是奴婢等之福。」陳氏淡淡的嗯了一聲,沉聲道:「都下去吧,無有傳喚不許進來。」
等下人都走光了,陳氏才向韓青環張開手柔聲喚道:「環兒別怕,這裡只有娘。」瞧著韓青環沒有動靜,眼神似忽有些鬆動的意思,陳氏便往前走了幾步,坐到床上,伸手去抱韓青環,誰知韓青環忽然暴起,伸出十指象瘋子一般的朝著陳氏沒頭沒腦的撓了下來,直將陳氏的頭髮全都撓散,還扯斷了好幾縷,疼得陳氏眼淚都流了出來,若非陳氏本能的護著臉,只怕她那並沒有多麼美麗的老臉可要多幾道色彩了。
聽著屋裡傳出尖叫聲,在外面候著的丫環嬤嬤們個個面面相覷,這尖叫聲,好象不是在傳那個丫頭,算了,還是安全要緊,大家有志一同,全都聽到裝沒聽到,只站在外面扮泥胎木像,看著倒是滑稽的緊。
陳氏好不容易才抓住韓青環的雙手,不由分說將她緊緊的摟到懷中,又是哄又是拍的,韓青環卻不領情,只一聲接一聲的尖叫,悽厲的叫聲直要現在遠逸堂上的青天。外面的丫環嬤嬤們不知所措,大家只能站著,這時她們卻聽到一個極為憤怒的聲音:「大年下的挺什麼屍!」
眾人回頭一看,見是大老爺回來了。原來大老爺要出門拜客,過來換衣裳,不想進了門卻一個人都沒瞧見,又聽到青環的屋子裡傳來陣陣悽厲的叫聲,韓大老爺循聲走來,卻看到一群丫環嬤嬤裝雕像,韓大老爺怒了!
眾丫環嬤嬤嚇得跪了一地,韓大老爺怒問道:「出了什麼事情?夫人和小姐在裡面?」
眾丫環忙連連點頭,韓大老爺心中生疑,他抬手推開門,透過黃花梨木繡花鳥大屏風看到陳氏和韓青環抱在一處正糾纏著,韓大老爺心中一沉,他抬腳進門,反手將門關了起來。
陳氏此時全副精力都放在韓青環的身上,壓根兒就沒有在意外面有什麼動靜,直到韓大老爺憤怒的問了一句:「你們娘倆在幹什麼!」陳氏身子一震,而韓青環又受了驚嚇,再度尖叫起來。
韓大老爺的臉黑的如鍋底一般,氣得鼻子眼裡直噴白氣,想也不想便啪啪兩巴掌甩到了韓青環的臉上,因陳氏是緊緊抱著的韓青環的,不可倖免的,陳氏也被韓大老爺的掌風掃到,娘倆個的臉上都立時紅腫起來。「我還沒死,你們嚎什麼喪!」韓大老爺怒不可遏的吼道。
說來也怪,陳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沒有讓韓青環冷靜下來,倒是韓大老爺甩的這兩記響亮的耳光讓她清醒了。韓青環羞忿難當,猛的推開陳氏,便伏在被子上嚶嚶的哭了起來。
韓大老爺眉間擰出了一個深深的「川」字,他沉聲問道:「青環出了什麼事?」
就在青環撲到被子上哭的時候,她的衣領有些鬆開,韓大老爺便眼尖的看到了青環頸上的可疑痕跡。身為一個風月場中的熟手,韓大老爺自然不會對那樣的痕跡感到陌生,原本,他也在不少女人的身上留下這般的痕跡。可是當有這個痕跡的人是韓大老爺的女兒,韓大老爺就狂怒了!
一把揪著陳氏的襟口,韓大老爺生將陳氏拎了起來,他咬著牙一字一字的往外蹦:「是誰欺負了青環!說……」
陳氏嚇得渾身亂顫,這會兒她就『算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說是自己唆使青環去向郭誠自薦枕席的。只哆哆嗦嗦的顫聲說道:「是……是威國公府的二公子。」
「是他?」韓大老爺雙眼充血,死死的瞪著陳氏,不相信的問道。青環跟著陳氏到崔府去做客,自然是在內院裡活動,那威國公府的二公子已經成丁,不可能再在內院裡出入,他怎麼可能和青環遇上,還做下那等事情。
一些事情如電光火石一般的沖入韓大老爺的記憶,他的臉色紫漲,掄圓了胳膊朝著陳氏便噼哩啪啦的甩起了耳光,這一打便足足打了二三十下,直打的陳氏眼冒金星口鼻流血耳朵嗡嗡直響,連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韓大老爺久未做劇烈運動,直打的氣喘吁吁,這才停了手,將陳氏往地上狠狠的一摜,咬牙恨聲怒罵道:「賤人,是不是你看上了威國公府的家世,教著青環不學好,去勾引郭二公子!」
陳氏被摜的七葷八素找不著北,可是韓大老爺這句話她卻奇蹟般的聽清楚了,忙跪爬到韓大老爺腳邊,抱著韓大老爺的腿大哭著說道:「老爺,我沒有,我沒有啊,青環是我的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怎麼會那樣做呢,老爺,你冤死我了……」
「呸!賤人,這一手是你用老了的,你會不這樣做,騙鬼鬼都不信!」韓大老爺一提腳便將陳氏踢飛,陳氏身子不輕,因此只是飛了一小下便落在地上。要說這陳氏也有先見之明,早先在屋子裡都鋪了厚厚的地毯,憑怎麼摔,也不會摔得傷筋動骨。
韓大老爺想起當年的舊事便心中上火,便什麼都不顧了,只對著陳氏一通拳打腳踢,先出了胸中這口惡氣再說。
陳氏自是知道這頓打為著什麼,因此也不敢求饒,只咬牙忍著。直到韓青環冰冷的聲音從床上傳了過來。
「爹,娘,是不是你們打完了,就能讓一切回到從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韓青環冷冷的看著韓大老爺和陳氏,不論神情還是語氣,都不象一個十三歲的孩子。
韓大老爺無力的停了手,拉過已經歪倒了的繡凳坐下,恨聲說,道:「不學好的小賤人,你若是還有點廉恥之心,早早了結了自己是正經。」
陳氏一聽這話,便瘋了一般的撲到床上護住韓青環,衝著韓大老爺聲嘶力竭的叫道:「不,環兒什麼都沒有做錯,她是被欺負的呀,老爺,環兒是你的親骨肉,你不能這麼狠心!」
韓大老爺冷冷的哼了一聲,怒道:「我沒有這樣不知廉恥的女兒。」
韓青環推開抱著自己的陳氏,爬下床,一步一步的走到韓大老爺的跟前,撲通一聲雙膝跪倒,仰著頭看著韓大老爺說道:「父親大人,青環人賤命薄,可也是您二品大員韓大老爺的女兒,平白無故的就死了,您能說的清楚麼?那郭家欺負了女兒,騎在您的頭上做威做福,您也認了?原來父親大人您就是個只在家裡有本事的……」
韓大老爺大怒,啪的一巴掌甩上韓青環的臉,韓青環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不閃不避的受著,仍繼續說道:「父親大人,青環跟著母親到崔府做客,一直安分守已,是郭二公子強占了女兒,身為父親,您一不為女兒出頭,而不挽回我們府上的顏面,卻只想著讓女兒去死,是不是女兒一死,您就能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韓大老爺被韓青環說的臉上掛不住,抬手又要打。可是陳氏撲上前死死抓住韓大老爺的手,哭訴道:「老爺,環兒已經受盡了折磨,那郭家二兒子就是個畜生,您不能再打她了,快想法子怎麼解決這事吧,威國公夫人說回府同威國公商量了,就要派媒人來咱們提親的。」
聽了陳氏的話,韓大老爺的手緩緩放了下來,他冷冷的看著陳氏,咬牙切齒的說道:「果然要來提親?」
陳氏慌忙點頭道:「威國公夫人是這麼說的!」
韓大老爺冷笑數聲,忽然譏誚的說道:「果然招數不怕老,有用就行。好啊,既然你們都已經說好了,愛怎樣便怎樣吧!」說完,韓大老爺便站了起來,大步向外走去,他再沒有回一下頭。從此,韓大老爺沒有在陳氏房中再過一夜,不論她再用上什麼樣的手段,韓大老爺都沒有再理會過。
外間的丫環嬤嬤們早都散開了,大戶人家僕人的生存秘訣之一便是不該聽的堅決不聽,知道的越少越安全。韓大老爺心灰意冷又自傷其身,便直接出了遠逸堂,去了馨園尋求三姨娘柳氏那年輕肉體的安慰了。
韓大老爺走後,韓青環看著陳氏,怔怔的說道:「娘,您是這樣嫁給爹的?」
陳氏心中羞忿,急忙否認道:「不是不是,青環,你別聽你爹亂說,娘是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嫁給你爹的。環兒,現在你爹爹已經知道這事了,他嘴上雖氣,可心裡卻還是有你的,他一定會為你做主,你別擔心。倒是你祖父母那裡有些棘手,老太爺的性情剛烈,娘只怕他那裡會有什麼意外,你這兩日在屋子裡好好養著,等身上好了再出來,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讓老太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