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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1:55:31 作者: 月色闌珊
    還有一層,韓老將軍平日裡和韓太夫人是極和睦的,今日老將軍卻因為一個平日裡她最不看重的孫女兒被老將軍責備了,韓太夫人心裡多少有些個不自在。韓太夫人的眼光移到了韓青瑤的臉上,那張小臉異常的蒼白,韓太夫人心裡一沉,仿佛看到了因難產而大出血過世的兒媳婦,她還記得,當時江氏的臉也是這樣的慘白。

    韓老將軍的滑杆被抬了過來,韓老夫人命兩個嬤嬤將韓青瑤移到滑杆上,見韓老將軍執意要親自送韓青瑤回房,韓老夫人也只得一起跟了過去。

    大房裡的陳氏聽到她的陪房周旺家的前來回稟,說是大小姐忽然得了老太爺的眼,在老太爺的畫室里昏倒了,老太爺正親自送大小姐回房。陳氏驚的潑了手中茶碗裡的茶,立刻站起身來說道:「走,快隨我過去。」

    與此同時,二少夫人李氏聽了同樣的話,臉上卻露出笑容,微有些得意的說道:「杏兒,把這幾年發放月銀,府里主子們添置衣物首飾請醫問藥的帳單子都備下,只不定什麼時候要用。」一個生的杏眼桃腮,眼神透著機靈的小丫頭清脆的應了一聲,轉身便到裡間抱來了入帳本的箱子。李氏又說道:「桃兒,去庫房瞧瞧,挑幾張好皮毛好緞子備著。」俏生生的桃兒也應了,忙取了鑰匙去庫房。李氏淺酌了一口熱茶,看著站在一旁的她的奶娘劉嬤嬤,淡笑說道:「嬤嬤你說我是這會子過去呢,還是……」

    劉嬤嬤陪笑說道:「夫人一天裡的事情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的,這會子正忙著,何況大小姐一向是由大夫人照看的,您若是太上心了,豈不是讓大夫人沒臉,依老奴淺見,夫人只忙您的,老太爺老夫人傳您,您便過去,不傳,您還落得清閒。」劉嬤嬤深知二少夫人便是不到場,大小姐房裡將要發生的事情也不可能瞞過二少夫人的眼睛耳朵,因此倒不如避一避嫌。

    李氏含笑點頭說道:「嬤嬤說的很是,那咱們就忙咱們的。」可巧這會兒有管事的媳婦們在外間要回事情,李氏便將這一節混了過去,卻錯過了那場發生在大小姐房間裡的「好戲」!

    第九章因禍得福

    韓青瑤在昏迷之中被抬回了自己的房間,送她回來的正是伏威將軍府寶塔尖上的老太爺和老夫人。他們兩人一進韓青瑤的馨園,不約而同的黑沉了臉色。就連韓老夫人也沒有想到,韓青瑤的院子竟然破舊到了這般不堪的境地。

    一帶院牆是馨園裡最新的裝飾,從外面看上去,應該是去年才粉刷過的,倒也還行。一行人進了月洞門,院子裡的地面打掃的很是乾淨,雖然已經是深秋,院裡子也有幾棵樹,可是卻沒瞧見地上有一片落葉。迎著月洞門便是一座小小的兩層木樓,兩廂各有一間耳房,樓外面的油漆斑駁脫落,透著一股子蕭瑟的意味,韓老太爺的臉色便已經有些黑沉的難看了。

    等到王嬤嬤一個人著急慌忙的迎出來,老太爺徹底怒了,大吼道:「這院子裡的下人都死絕了,主子來了也不知道出來迎接!」

    王嬤嬤慌忙跪倒在地,顫聲說道:「回……回稟老太爺,這院子裡只有奴婢和香如兩個下人,香如去迎小姐了。」

    老夫人的臉色也沉了下來,立刻說道:「老爺,還是把青瑤送到我房裡去吧。」老夫人知道老太爺命韓安去請華太醫,回頭讓華太醫瞧著將軍府的嫡長孫女兒就住在這種地方,還只有兩個下人服侍,竟連個小門小戶的女兒都不如,可是什麼里子面子都得丟光了。

    韓老太爺自是明白妻子的意思,有道是家醜不可外揚,老太爺便先將此事壓下,沉聲怒道:「來人,把大小姐的丫環傳到上房裡伺候。你這婆子還不快上來看顧你家小姐。」

    王嬤嬤心裡又驚又喜,趕緊磕頭應了,爬起來往滑子上看了韓青瑤一回,她見韓青瑤雙眼緊閉面色青白里還透著一抹灰敗之意,王嬤嬤的眼淚不由的又落了下來,她是先頭江氏夫人的陪房,又是韓青瑤的奶娘,她看顧韓青瑤,就象自己的親生骨肉一般。

    滑杆兒被抬出馨園,韓老太爺沉聲喝道「來人,將馨園鎖了,沒有我的話,任誰都不許進來一步。」

    此言一出,大家都愣了。特別是急急趕來的大夫人陳氏,因老太爺的嗓門大,還隔著二三十步,陳氏便聽到了這一聲怒吼。陳氏的心猛的一縮,驚恐頓時湧上她的心頭,她萬萬想不到,一連十幾年都不曾過問韓青瑤的公公婆婆,竟然會在此時突然發難給她沒臉。

    陳氏想要退回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她帶著丫頭婆子一大幫人過來,這動靜著實不小,韓老太爺自是已經看見了。甚至陳氏覺得老太爺是瞧見她,才發出那樣一道命令。

    陳氏硬著頭皮上前行禮說道:「媳婦拜見公爹婆婆。」

    韓老將軍沉沉冷哼一聲,韓太夫人微微皺眉看了陳氏一眼,淡淡說道:「就算是再忙,也不能忽略照顧孩子。」

    陳氏滿面慚色,唯有低頭吶吶稱是。也不敢在此時提出來將青瑤接到她的院子裡由她看顧著。韓老將軍冷喝一聲,大步向前走開了。

    一行人來到頤年居,韓老將軍看著韓老夫人將韓青瑤安排在西套間的碧紗櫥里,又拔了桃葉菱花兩個一等大丫頭服侍著,這才沉著臉踱了出去。等老太爺走出碧紗櫥,陳氏才從迴避的屏風後面走出來,接過桃葉手裡的濕帕子,淺笑說道:「讓我來吧。」

    王嬤嬤心頭一緊,趕緊大著膽子上前說道:「大小姐若是知道勞動了夫人,必是極不安的,請夫人歇著,讓奴婢服侍大小姐吧。」

    陳夫人掃了王嬤嬤一眼,眼中暗含著一絲警告的意味,聲音微微發沉的說道:「去給大小姐準備些吃食,備著大小姐醒了好用。」王嬤嬤猶豫了一下,微有些不情願的應聲稱是,不得不讓到一旁。

    坐在床對面的玫瑰椅上的韓老夫人一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瞧著,等王嬤嬤退下,陳氏用帕子擦了擦青瑤的額頭,又試了試她的溫度,轉頭對韓老夫人說道:「娘,青瑤並沒有發燒,有爹和您的福氣護著她,她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韓老夫人嗯了一聲,正要開腔說話之時,便聽到門外傳來小丫環的聲音,「回老夫人,小華太醫來了。」

    韓老夫人看了陳氏一眼說道:「你們先迴避罷。」陳氏趕緊應了,復又避到屏風後面。因華太醫府上與韓老夫人的娘家有親,小華太醫是韓老夫人的子侄輩,因此老夫人便沒有迴避於他,只命人將小華太醫請了進來。

    韓老將軍和小華太醫一起走入碧紗櫥,菱花放下繡紋精美的帳幔,桃葉將青瑤的手輕輕托到迎枕上,也在腕上覆了薄薄一層帕子。小華太醫面朝著屏風坐在床頭的繡凳上,寧神靜氣的抬起三指,輕輕的搭在了青瑤的腕上。

    側身隱於屏風後陳夫人心裡極為緊張,她透過兩扇屏風之間的fèng隙,不錯眼珠子的盯著小華太醫。她極想從小華太醫臉上看出些什麼來。

    可是小華太醫面色極為平靜,從開始診脈一直到結束他連一根眉毛都不曾動過,這讓陳夫人心裡更加不安起來,她不由自主的絞起了手中的帕子。

    診罷脈,小華太醫起身說道:「小姐必是受了極重的風寒,日子又拖的久了,要好生用藥才是。小侄開幾副藥先喝著,過幾日小侄再過來診脈換方子,總要喝上兩三個月方能好起來。」

    韓老將軍點點頭,韓太夫人起身笑道:「那就煩你多走上幾趟了,回頭她好了,我打發她哥哥到府上磕頭去。」

    小華太醫笑道:「不敢當,韓伯母太客氣了。小侄這便出去開方子。」

    韓老將軍沉聲說道:「多勞了,賢侄,韓伯父新作了一幅畫,你回頭到我的畫室來,拿去給你父親鑑賞。」

    小華太醫會意,笑著點頭應了。

    第十章老將問事

    「韓老伯父,請恕小侄直言,世侄女受了風寒不假,可這風寒的根子上卻是中毒。若小侄的診斷無誤,世侄女中的是西北乃蠻人的冰醉,此毒極寒。」小華太醫平靜的說道。韓老將軍邀他到畫室來,小華太醫已經猜出幾分內情了。

    韓老將軍聽了這話,臉色又黑沉了幾分。他是猜出韓青瑤中了毒,卻沒有想到竟然是西北乃蠻人的冰醉,那種在京城極少見到的奇毒。而且,韓老將軍還知道,大兒媳婦陳氏的娘家哥哥,就在西北經略使府里當差。

    當年韓老將軍在西北,可沒少和乃蠻人交過手,他最看重的一員愛將,年僅十九歲,剛剛成親兩個月,就死在與乃蠻人交戰的沙場上。死訊傳回京城,他的新婚妻子當夜便自縊身亡,老將軍的愛將自此便絕了香火。這件事,是韓老將軍心底永生不忘的痛。

    「濟平賢侄,你確定是乃蠻人的毒?」韓老將軍面沉如水,冷聲問道。

    小華太醫並沒有因為韓老將軍的疑問而不高興,只是沉穩的說道:「韓伯父知道小侄少時曾隨家祖父遊歷天下,家祖父親曾在西北救過一名身中冰醉的患者,是以小侄才敢有此把握。」

    韓老將軍點點頭,聲音有些低沉的說道:「濟平賢侄,你世侄女可還有救?」

    小華太醫正色說道:「世侄女中冰醉的時間並不很長,量也不大,只要換個環境,有人精心調弄飲食,再加上小侄的藥,兩三個月的時間便也能痊癒了。」

    韓老將軍又問道:「對她以後可有影響?」

    小華太醫遲疑了片刻才說道:「若是精心調養上兩三年,應該無礙。這幾年小侄會經常過來給世侄女診脈的。」

    話說到這裡,韓老將軍心裡便明白了,只對女兒家來說,最大的事情便是於子嗣上有礙,那冰醉又是極寒之毒,只怕就算是解了毒,想要平安的生育也是不容易的事情。

    「有勞濟平世侄了。」韓老將軍面沉似水,仍然強壓著心中怒氣,對小華太醫說道。

    小華太醫笑笑,直說:「韓老伯父太客氣了。」韓老將軍將他前幾年畫的江雪垂釣圖卷好交給小華太醫,勉強笑著說道:「你父親親早就想要這幅畫了,也不知和我打了多少饑荒,喏,你帶回去給他吧。」

    小華太醫心中一驚,這幅江雪垂釣圖是韓老將軍這十年來最得意的一幅畫,有多少人想要,都沒求到的,不想這會子竟然為了一個平素並不得寵的孫女兒將這畫舍了,看來這韓家嫡長孫女的好日子終於來了。

    小華太醫躬身行禮,向韓老將軍深深的拜下,替父親謝過韓老將軍。韓老將軍也算脾氣古怪之人,他極愛做畫,並且造詣極高,卻從來不肯贈畫,就連當今皇上,也只不過收藏了韓老將軍的一幅畫,那還是在皇上登基之時,韓老將軍進獻的賀禮,加上韓老將軍進獻給先皇的,偌大皇宮也不過只收藏了三幅韓老將軍的墨寶。滿京城的達官貴人都想求得老將軍的畫,卻從來都是不得其門。如今太醫華家得了一幅,還不得把滿京城的達官顯貴們眼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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