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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1:55:31 作者: 月色闌珊
    韓青瑤趕緊走上前,有些拘謹的垂頭看著勾起裙邊的雲頭繡鞋,雙手交握著一方湖藍色繡著一枝素梅的帕子,她的手微微有些發顫,並不敢看韓老將軍一眼。韓青瑤方才雖然是有意為之,可是真的對上眼前這位久經沙場的祖父大人,韓青瑤心裡還是有些發虛。她不知道自己的用意是不是被韓老將軍看破了。

    韓老將軍的目光從韓青瑤的頭頂掃到腳下,很認真的審視著她。那身明顯小了的粉藍衣衫透著寒酸落魄,韓老將軍的一雙濃眉緊緊皺了起來。自家的家底子如何韓老將軍自是心裡有數,再怎麼也不至於讓家裡的嫡小姐寒酸到這般田地,這個丫頭如此的打扮,看來必是有用意的,就是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麼?

    亭子在高處,秋風吹來,韓青瑤不由打了個寒顫,畢竟這個身體的底子太差,又是中了毒死裡逃生的,韓青瑤被從水面上刮來的秋風吹得遍體生寒,孱弱的身子便顯得越發瘦小了。

    韓振綱想想二孫女兒韓青環比大孫女兒的個頭還要高些,身子骨瞧著也壯實,老頭不由的生氣了,先就認定了是大兒媳婦刻薄了青瑤。雖然平日裡韓老將軍並不很在意這些孫女兒,可是剛才韓青瑤揮掌怒摑秋荷的行為很對老頭兒的心思,韓老將軍便決定將大孫女兒納入自己的保護名單之中了,先前,韓老將軍的保護名單里只有二兒子韓遠關和幾個嫡孫子。不得不說,韓青瑤剛才兵行險著,是賭對了。

    「青瑤,你今年十三歲了?」韓老將軍有些遲疑的說道,他恍惚還記得青瑤出生那年,他正在邊關打仗,剛打了一場勝仗,便接到了家裡的喜報,說是大兒子給他添了個孫女兒,細細算一算,差不多已經過去十二三年的時間了。

    「是。」韓青瑤細聲細氣的說道。

    韓老將軍臉一板,沉聲說道:「說大聲些,就象剛才罵那個丫環一樣,女孩子家要有氣勢才不會被欺負!要跟你祖母學著些。」

    韓青瑤不由驚詫的抬眼看了韓老將軍一眼,只見韓老將軍面沉似水,周身散發出一股森然之氣,韓青瑤心中暗想,這就是征戰沙場的鐵血軍人氣質吧!

    韓老將軍見韓青瑤的眼中並沒有驚懼之色,心情頓時好了許多,面部的神情也緩和了一些,只緩聲問道:「你平日裡都做些什麼,歡喜什麼?」

    韓青瑤微微一愣,這就是要和自己聊天麼?平時都做些什麼?她不知道呀。滿打滿算,韓青瑤穿越過來也不到八個時辰,她哪兒有那個本事把什麼都打聽出來。

    「回祖父,孫女兒平日只是在房中看看書做做針線。」韓青瑤努力回想著自己房間裡的布置,揣測著說道。

    「就這些?」韓老將軍追問了一句。

    韓青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句:「孫女兒喜歡畫畫。」

    韓老將軍的眼睛頓時一亮,他立刻追問道:「你會畫畫?」

    韓青瑤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只是胡亂塗抹幾筆,不敢說會畫畫。」

    韓老將軍立刻起身說道:「走,跟我到書房去,讓我瞧瞧你的畫技如何。」原來這韓老將軍不止是仗打的好,還是個極難得的畫家,可是韓家的子孫們卻沒有一個人有繪畫天份,這常常讓韓老將軍鬱悶不已。好不容易聽到孫女兒說喜歡畫畫,韓老將軍便忍不住心中的興奮,要立刻鑑定青瑤的畫技如何了。

    一路之上,韓青瑤規規矩矩的跟著韓老將軍,倒讓來來往往的家下僕人看傻了眼,大家都想不出來,十來年都不曾過問過這位大小姐的老太爺,怎麼會帶著大小姐往書房走去。於是乎,大房二房的耳神心意忙忙向自己的主子回稟去了。

    一進韓老將軍的畫室,韓青瑤便立刻愛了上了這間屋子,書房裡那頂到屋頂的書架上,大部份都是名家畫譜,牆上懸著的,也都是極精妙的書畫作品,在紫檀大畫案的旁邊,放著一口青花大畫缸,裡面林林總總的盛著數十卷畫軸,在紫檀大畫案的筆架上懸著數十枝粗細不等的畫筆,而畫案上,一方玉獅子鎮紙還壓著一幅只畫了一半的蒼鷹圖。只細看了那還沒完成的蒼鷹圖,青瑤便確定影壁牆上的虎嘯山林是韓老將軍親筆所畫的,很明顯,這兩幅畫的畫風極為一致。

    韓老將軍看到韓青瑤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歡喜,不由笑了起來,只說道:「丫頭,畫張畫兒給爺爺瞧瞧。」

    韓青瑤也不推辭,只應了一聲:「是」,便上前鋪好紙,磨好墨,提起筆醮了墨,卻沒有立刻下筆,她默想了一會兒,揮灑自如的在紙上畫了起來。

    韓振綱站在韓青瑤的身邊,看著一幅虎嘯山林圖從韓青瑤的筆下漸漸成形,老頭兒樂的合不攏嘴。雖然韓青瑤的筆力稚嫩,沒有頤年居影壁牆上的那幅虎嘯山林的氣勢,可是單從外形上看,韓青瑤背摹的已經非常不錯了。

    韓振綱是行家,自然知道以韓青瑤的年紀和眼界,是不可能畫出那股傲視天下的霸氣,雖然韓青瑤筆下的老虎眼神不夠兇猛,卻別有一番青春朝氣,以韓青瑤這般小小的年紀,能畫成這樣,已經是極難得了。

    「丫頭,你跟誰學畫的?」韓振綱不相信韓青瑤是自學成才,便捋著鬍子問了起來。

    韓青瑤心念一轉,淺笑回道:「回祖父,青瑤是跟著祖父您畫的影壁學畫的。」

    韓振綱哈哈大笑,心裡得意極了,他平生有兩樁事情最自豪,一就是征戰數十年,沒打過一場敗仗,二就是有一手好畫技,便是宮中的御用畫師,也比不上他。如今孫子這一輩,除了二兒子韓遠關的獨子韓青鑫對行軍布陣武功韜略還有些興趣外,其他的孫子們都從文了,而畫畫這方面,韓振綱更是遺憾,他的孫輩也不少,竟沒有一個人能繼承他的衣缽。不想今日偶然路過花園,倒讓他發現了老韓家還有一個好苗子。

    「丫頭,你既然喜歡畫畫,又有天賦,那從明兒開始,每天上午請了安就跟爺爺學畫。哼,誰說我們老韓家就出不了一個大畫家的。」韓老將軍的後半句話,明顯帶著和誰賭氣的意思,韓青瑤因為初來乍到,也不好動問,只能等著日後慢慢打聽了。

    「謝謝祖父。」韓青瑤心裡是真的高興,剛穿來不到一天,她就給自己找了個大靠山,估計以後的日子不會再那麼艱難了。她忙又給韓老將軍行了個禮。韓老將軍卻皺眉說道:「這禮在心裡就行了,別動不動就拜,禮是給外人看的。」

    韓青瑤恭敬的應了,正要說話,卻覺得心口一陣絞痛,韓青瑤額上冷汗直冒,身子一軟便倒了下來……

    第八章餘毒驟發

    韓老將軍不愧是行伍出來,絕對的眼疾手快反應迅捷,只見他左手臂一伸兜住韓青瑤的脖頸,右手一抄,將韓青瑤打橫抱了起來,轉身將她放到畫案旁邊的安樂椅上,這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也不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丫頭,你怎麼回事,哪裡不舒服?」看到韓青瑤的頭上冒出冷汗,小身子不停的發抖,韓振綱沉著臉生氣的問道。只是剛才那一抱,韓老將軍便知道這個孫女兒平素吃了大虧,她都是十三歲的人了,居然還沒有老夫人養的那隻異種捲毛巴兒狗重,那隻狗的確是肥,可也不會超過五十多斤。

    韓青瑤的心口極痛,讓她幾乎無法呼吸,眼神也迷離煥散起來,朦朧之中,韓青瑤仿佛看到了孤兒院裡已經過世了的院長爺爺,她虛弱的叫了一聲:「爺爺,好痛……我要死了……」

    韓振綱只覺得自己的心猛然一縮,濃重的內疚如巨浪一般向他打來,這個瘦弱的孩子是他的嫡親孫女兒呀,她的身上流著他的血脈,他怎麼可以因為不喜歡這孩子的怯懦性格而對她十幾年不聞不問,自己還算個爺爺麼!

    韓振綱的大手輕輕的撫上韓青瑤的額頭,韓青瑤的額頭冰的讓韓振綱心驚,他沉聲怒喝道:「來人,去說給韓安,讓他拿我的貼子請華太醫為大小姐診病。」韓振綱在軍中多年,久歷生死,也知道些粗淺的醫學知識,只看韓青瑤面色青白口唇淡紫,他便知道韓青瑤必是中了毒,只不知道到底中的是什麼毒。老將軍心中怒極,大喝的聲音里便透出幾分殺氣。

    一直在門外伺候的長隨立刻應了一聲,趕緊跑去通知韓老太爺的義子韓安。韓安原是韓老將軍手下偏將韓寧的兒子,那偏將陣前受了極重的傷,臨死之時將唯一的兒子託付給韓老將軍,韓老將軍便將韓安收為義子,為韓府打點外面的事情。韓安聽了長隨的話,驚的眼珠子幾乎都要瞪了出來,拿老太爺的貼子給大小姐請太醫,這怎麼可能,今天明明日頭沒有從西邊升起來。

    那長隨與韓安私交不錯,便低聲點道:「大小姐會畫畫兒。」

    韓安這才「哦」了一聲,老太爺的心病,可是韓府上下人人都知道的。韓安不敢怠慢,趕緊去拿了貼子到華太醫府上請人。韓安還沒請回華太醫,老太爺要為大小姐請太醫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韓府,就連韓老夫人都知道了。

    韓老夫人在丫頭們的攙扶下趕到了老太爺的畫室,看到躺在安樂椅上,面色煞白的韓青瑤,老夫人本能的皺起眉頭,有些不高興的問道:「老爺,這是怎麼回事?」

    韓老太爺面色鐵青的粗聲說道:「我怎麼知道,丫頭正好好的在作畫,卻忽然暈倒,還直叫痛!」

    韓太夫人聽到韓老太爺親熱的叫韓青瑤為丫頭,雙眉之的皺紋顯得更深了,不過她也知道韓老太爺對於自家的子孫們沒有一個有繪畫天賦這一件事耿耿於懷,便將想衝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只說道:「這裡是畫室,也不便診病,老爺,還是把青瑤送回她自己的房間吧。請了大夫看診也方便。」

    韓老將軍點了點頭,沉聲道:「把我素日坐的滑子抬來,我親自送丫頭回房。」

    韓太夫人皺了皺眉,有些不贊同的說道:「老爺,還是傳兒媳婦過來吧,到底她才是青瑤的母親。青瑤是姑娘家,老爺親自送到底不妥。」

    韓老將軍臉一沉說道:「有什麼不妥,丫頭是我韓振綱的嫡親大孫女兒。以後這丫頭由你親自照看著,大兒媳婦照顧她十來年,就照看成這個樣子!十三歲的小姑娘,竟還沒有你的雪獅子重,我的將軍府竟寒磣成這個樣子,連個嫡孫女兒也養不好!」韓老將軍怒必上沖,和韓老夫人說話的語氣也凌厲起來。

    韓太夫人聽了這話也吃了一驚,素日裡她本來就很少見到韓青瑤,因為韓青瑤一直都是被要求著天不亮就起來到頤年居的院子裡磕頭請安的,那時老將軍夫妻根本就不曾起身。就算偶爾能見到,也只是在年節的家宴之上,韓家大房的孩子大大小小的足有六人之多,韓青瑤又是個鋸了嘴的悶葫蘆,從來都沒有存在感,韓太夫人不免心生不喜。有道是上行下效,日子久了,大家都已經習慣性的漠視這個原本是嫡長孫女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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