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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1:41:02 作者: 堇色蟬
渾身都在痛,心更痛。
在他的認知中殺掉對自己對卿卿有威脅的人是理所應當的事。直到現在他也不覺得自己做的事有錯,可是當這些事傳到玉容卿耳朵里,李沅就開始害怕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只想一步一步逃開玉容卿,不想接下她的休書。
偏僻的院子裡空無一人,存放雜物的院子少有人來,李沅關上門靠著牆緩緩坐下。
又是那種感覺,意識和身體分離,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動作,整個身體都緊繃起來,就連呼吸都不暢快。
他已經很受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從前發瘋發狂只會讓他的神經麻木減輕痛楚,現在的瘋狂卻讓他精神崩潰,又想痛哭又想大笑,臉上的表情是猙獰恐怖,繃起青筋的拳頭打在身後的牆面上,「咚咚」幾捶下去,牆面都砸出了坑。
混了沙石的血肉模糊滴答落下,李沅呆滯著看向自己的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這種舉動。
卿卿說過要他珍惜自己的身體,他卻發了瘋似的糟踐自己。
「不要離開我,不要讓我走……」李沅無意識的低喃夾雜著痛楚的呻、吟。他站起身來趴在冰涼的牆面上,頭痛萬分,腦袋控制不住地往牆上撞。
意識模糊之間,他感受到了曾經數次在噩夢中折磨他的窒息感,那個陌生的女人掐著他的脖子讓他滾,讓他去死。
她說:「你這個孽種!你生來就是個錯誤,你死了對所有都是好事,只有你死了我才能解脫!」
女人的聲音像詛咒一般在他腦袋裡亂撞,李沅心底深深的絕望就像幽藍的深海一樣將他吞沒,連帶著他的意識和不受管控的身體都冷了下去。
李沅站在牆面前,就像那天晚上下大雨,他站在院外面牆思過。可是這一次,卿卿不會再原諒他了。
疼痛的身體從癲狂陷入死寂,李沅頭抵著牆我想起他這半生見到過的那些人。八歲之前的人生混亂不堪,他連那個要殺他的女人是誰都記不得。只記得一場大病,醒來後便坐在馬車中被送進了皇宮。
那個高高在上身著龍袍的男人是他的父皇,親手將他送去做質子,養育他的母妃是個兩面三刀的女人,與他一同長起來的兄弟姐妹都嫌棄他出身低微。就連唯一待他親近的平陽王,也只是想要利用他皇子的身份為自己爭名奪利。
如果他手段不狠,怎麼能活到現在。如果他心存良善,如何斗得過那些豺狼虎豹。
可是這一切都無法改變他殺人的事實,他有什麼能跟玉容卿解釋的呢,他不過是一個早就應該死掉的人。
死在那個女人的手下,死在釹金的折磨中,死於權謀黨爭的暗害。
這一刻與死亡有何異。
如果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會不會得到她一絲憐憫。
正在李沅發瘋神遊之時,一人在院外推不動被關上的門,三兩步翻牆進來,一下就看見了佇立在院牆面前失魂落魄的李沅。
衣著雪白,手上粘稠的血液滴落下來沾染了半透明的輕紗,整個人一動不動仿佛斷氣了似的。
「公子!」蕭成驚叫一聲上去查看,手還沒碰到他的肩膀便被一道凌厲的掌風打過來,不偏不倚地擊中了他的左臂,骨裂的痛感讓蕭成登時嘴唇發白。
他在李沅一步之外疼得跪下來,為了不讓李沅誤傷,他低下頭盡顯卑態。
「公子,您受傷了,要屬下去找高大夫給您看看嗎?」
蕭成問了好幾遍,李沅一個字都沒回他,連句「滾」都懶得再重複。他一點力氣都沒有,手心痒痒的,只想攥緊常年陪伴自己的佩劍,然後給自己一個痛快。
「公子您不要這樣,不管發生了什么小姐都一定會站在您這邊,如果讓她知道您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小姐一定會傷心的。」
面對蕭成的好言相勸,李沅的情緒沒有太大起伏,連那雙狠厲的眸子也激不起一絲漣漪。
李沅曾經無比堅信他與卿卿之間深厚的感情,但在此刻聽到蕭成的話,他卻沉默了。
她還會站在他這邊嗎?
提到玉容卿的時候,李沅雖然沒有回話但身體有了小幅度的動彈,蕭成知道還有挽救的機會,繼續道:「小姐是最關心您的,如果發生了嚴重的事,您也不要獨自撐著,同小姐說兩句也好過在這裡捶牆。」
牆面上有兩個不小的坑,蕭成看到李沅手上額頭上流下的血就什麼都明白了,他也看到過幾次類似的情況,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李沅會在情緒極端的情況下發瘋,等情緒消解下來才能恢復清醒的神智,一到瘋魔時候不是殺人就是練劍,自殘還是第一次。
等人緩緩轉過身來,蕭成偷偷抬頭看他,見他額頭上流下的血染紅了半張臉,絕美的神像被骯髒的血污遮掩了不染凡塵的美。眼神落到別人身上的時候,眼底閃過一絲暴虐的光,被那目光掠過的蕭成身子打顫,差點以為自己死期要到了。
這該是個閻羅是個從十八層地獄爬上來的惡鬼,蕭成猶豫著要不要接著勸,生怕自己說錯一句話就小命不保。
他知道公子在這種狀態下什麼事都能做出來。
帶著恐懼的心情再次偷看了一眼,那雙清亮的眼睛被迷濛的水霧遮掩,連帶著眼底不明的狠厲、痛苦、絕望都被淚水模糊,兩行清淚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