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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1:40:04 作者: 周乙
那一邊的賀緘似乎失去了耐心。察覺到主子的用意,始終垂首的陳三有抬眸看了看湯媛的背影,舉步走了過來。
這廂,湯媛輕抬素手,擋住賀綸微涼的雙唇,低聲道,「劉後能做的事,臣妾也能……」
她比他想像的更大膽,更狂妄。
據史書記載,聰慧堅強的劉後,被俘期間並未**,清白如故,且毒殺楚王。
著作史書的文人乃劉後豢養的鷹犬,這麼寫也無可厚非,然真正相信劉後清白如故的政客,又有幾個?
你我心裡都明白的事就不必挑明了。賀綸若是嫌棄,她自有下一步舉措,若忍得下,給她一句承諾,她便再無後顧之憂。
果然,賀綸目中驚濤駭浪,只怔怔看著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湯媛已經聽見了陳三有的腳步聲,才聽得他喃喃道,「阿媛,你愛過我嗎……」
「我愛你。」湯媛冷靜的回,沒有半分遲疑。
這是她第一次告訴他,她愛他。
賀綸眸中悲喜難辨,倘若雨中長跪的他是狼狽的,那此刻的他,竟是不同以往的脆弱,似有一點淚光從眼底滑過,仔細看去,卻又什麼都沒有。
他想牽她的手,卻在抬起時,硬生生的握成了拳,音色略有些哽咽,沙啞道,「我給你想要的……」
我也愛你。
翌日,押往薄陵寺途中的懷平郡王為埋伏京中良久的黨羽劫走。
京師三十六道關卡,精挑細選的兵馬司如同虛設,損兵折將二十人,竟未能抓住一個活的亂臣賊子。當日,懷平郡王謀反,舉國通緝的聖旨,皆如離弦之箭發往各府各衙。不過大部分老百姓不識字,看不懂大街小巷張貼的通緝告示,只隱約知道有藩王造反了。
另一方的乾清宮偏殿,卻猶如世外桃源,安寧祥和,絲竹低低的慢吟,紗幔如雲似霧,瀰漫了一室甜而不膩的鵝梨香。正襟危坐的男子,執筆凝神,細細的描摹掌心柔荑晶瑩的指甲。
賀緘沾了沾今晨才摘的鮮花汁子,熟練的勻開。媛媛素來不喜濃艷的色調,似這般淺淺的塗染一層即可。淡淡的茜紅,襯得白皙的玉手格外的嬌嫩可憐。
他耐心的塗完最後一片,方抬眸笑了笑,低低的問,「如何?想來我的手藝,並不遜色愛妃的梳妝宮女。」
湯媛收回手,垂眸端詳片刻,「皇上技藝精湛,乃尋常宮女望塵莫及。」
「貧嘴。」賀緘前傾,捏了捏她臉頰,這才起身,舒展雙臂。
侍立在旁的宮女立即上前,無聲無息的伺候新帝淨手,洗去掌心沾染的鮮花汁子和胭脂。
此刻,幾位大人已在上書房恭候新帝大駕。賀緘並無太多時間久留。但他離開的步伐終是遲疑了下,回望那個倚在榻上的慵懶女人,傾身仔細撥開她鬢邊的碎發,道,「困了就睡一會吧。昨夜電閃雷鳴,宮女說你做了一夜的噩夢……」
昨夜她的丈夫差點血濺千里,她自是噩夢連連。
湯媛並無話與賀緘多說,淡淡一笑。
「今晚,我可以陪你……」賀緘意味深長道。
湯媛眼皮都未抬一下。
所以,還是不願意了。賀緘暗暗的冷笑,柔聲道,「那你就自己歇著吧。」
湯媛懶懶的福了福身,依舊沒下榻,道,「恭送皇上。臣妾行走不便,便不遠送了,還請皇上恕罪。」
「朕,自然不會怪罪愛妃。」賀緘勾了勾唇角,轉身負手而去。
燦爛的金絲榻上,湯媛微微翻個身,閉目沉睡。翻動間露出了藏在錦被下纖細的腳踝。那雙細嫩的腳踝裹了一層最柔軟的絲緞,絲緞外面,是一對冰冷的寒鐵鎖鏈。在微微刺目的日光下,閃了閃。
深宮中,一群內侍微微彎著腰,疾步跟隨闊步前行的新帝。
落後賀緘兩步的陳三有,沉思良久,才小心翼翼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懷平郡王真真是自私狠毒,已然拋下……宮裡那位逃命去了。那位也是個有心胸的,想來已是心如死灰。」
所以,再鎖著湯媛也沒甚意義,不如撤了鐵鏈吧。
這倒不算陳三有心疼湯媛。而是為了賀緘。家養的寵物畢竟不同於雜耍班子裡的,馴養方式哪能一樣。如此鎖著,恐怕要適得其反,最後不開心的還是賀緘自己。
「我當然知道鎖著她沒有意義。」賀緘漠然道。
似她這般開鎖高手,哪裡需要別人幫忙。他冷冷道,「朕,只是希望她明白,一旦有二心,那雙不安分的腳,就該小心了。」
她憐惜雙腳,所以一直安分的戴著形同虛設的鎖鏈。
五月下旬的雨,沒完沒了的飄落。
京郊的一處極為普通的田莊,日暮而息。深夜時分,田莊深處的密室里卻還燃著燭火。
賀綸獨坐燈下,低頭看著手裡的書。一身再簡單不過的布衣,卻被他穿的一塵不染。
此番歷劫歸來,主子變得沉默寡言。馮鑫一時也說不出是好還是不好。唯一有跡可循的是……主子的心情,一定很不平靜。
從小到大,當他感到無法平靜,才會這樣的盯著書冊,一言不發。
窒息般的寧靜一直持續到了後半夜,馮鑫才聽得賀綸低低的道了句,「宮裡待得久了,沒有人相信感情的。」
要如何相信?畢竟連他自己都沒想過,他是如此的……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