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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1:40:04 作者: 周乙
各宮各院,哭聲不絕於耳。
守在景仁宮外的薛統領知道章皇后脫不了多久,皇上的遺體還等著她整理呢。
一身素白的章皇后褪去釵環不施脂粉,在宮人的簇擁下正式踏出了景仁宮,外面的侍衛跪成一排,她目不斜視,大步往前走,直到走至薛統領跟前才站定,「本宮那裡有許多東西都是皇上生前的最愛,你們這些狗東西搜查的時候帶點兒眼睛,別碰壞了,不然少不得要拿你開刀。」
薛統領面色微變,臉頰肌肉繃得緊緊的,拱手道,「卑職不敢。」
「這世上還有你們這群狗東西不敢的?」章皇后冷冷一笑,既悽然又譏諷。
然而跟一條奉命行事的狗說再多也是浪費,她深藏袖中的手用力攥著高玲玉,沉著臉一步一步的走向乾清宮。
到現在她都沒有死了丈夫的覺悟,滿腦子都是老五。
怎麼辦?
必須回來。
可是回來又能怎麼辦?
京師成了賀緘的。
話說太后已經在慈寧宮哭暈過去,不過這天哭暈過的人特別多,把太醫院都忙暈過去兩個。當然人手再緊張,也不會緊張到慈寧宮這邊,只見三個太醫圍著太后輪流打轉轉,又是施針又是噴藥粉,總算喚醒了背過氣的太后。
馨寧早已嚇得六神無主,見太后睜開眼,才哀嚎一嗓子,娘倆抱頭痛哭。
那邊的章皇后趕到了乾清宮暖閣,饒是手腳冰冷,也不見一絲慌亂的指揮宮人布置靈堂。
明宗臉上蓋著一塵不染的白綾,章皇后並無心神多去看他一眼,也不好奇白綾下他的面容是否安詳,只疲憊的問高玲玉,「淨房的人準備好了嗎?」
「已經準備妥當,就等娘娘下令。」
入殮前皇上的遺體要在皇后和近身內官的伺候下沐浴,寓意乾乾淨淨的走。
章皇后點點頭,其實哪還有力氣管明宗干不乾淨,她就進去做個樣子,茫然的看著一群弓著腰流著淚的人忙碌。
直到高玲玉匆匆走過來,將兩個東西交給她。「孫耀中讓奴婢交給您的,說是洞房夜那日皇上收到的香荷包。」
明宗這輩子洞了兩次房,所以有兩隻。
他至死都收藏著,一隻是初戀甄皇后的,一隻是愛到最後的女人,兩個他都愛,都捨不得,死後要一起帶進梓宮裡。
心口像是被人用小錐子戳了,尖銳的痛,茫然四顧的章皇后總算找回了知覺,淚雨紛落。
放在平日,哭成這樣定然是不妥的,可今天不一樣,你不哭才不妥。是以,不管章皇后哭成了何等模樣,都沒有覺得奇怪,也不會多看一眼。
章麗卿歪斜在榻邊,肩膀不住的抖動。
高玲玉沉默而哀傷的望著她,千言萬語沉澱在心底。
更衣那會子,章皇后看見了明宗的臉,除了不會眨眼睛,與休息的時候別無二樣,想來死時也不算太痛苦。
她是恨他的,但想起他臨死前留給自己的聖旨,那些恨里又摻雜了一點她自己也說不清的柔軟。
三月廿九,大康第五位帝王與世長辭,舉國哀痛,雪花般的訃文以風馳電掣的速度飛往各府各縣,以及邊疆。
賀緘白衣如雪,結實而勁瘦的腰間束著淺米色的麻,在百官的擁護下來到乾清宮殿外,叩拜哀痛,又攙扶哭的渾身發抖的太后來到靈堂。
外命婦則在兩個時辰內陸續到達。
為帝王哭喪的場合在男女大防上就沒有那麼嚴格,男人和女人分成左右,按品級高低跪在殿外,等到了晚上,女人可以離開,但百官走不了,必須待在乾清宮的側室為皇上守靈。說穿了就是新帝還未登基,防止有人出么蛾子,乾脆先把他們都拘禁了再說。這也是歷來的規矩,因此並無人置喙。
那邊接到訃文的藩王各個連夜攜家眷進京,有嫡子的還得帶上嫡子,不然統統以大不敬和謀逆罪論處。各守邊的都督和總兵則無召不得入京,入京不能帶親兵。
遼東,把時間倒回到一天前,三月廿八,賀維沒死成,睜開眼時嘴角的胭脂早就被人擦乾淨,傷口也包紮的整整齊齊。
唐先生坐在不遠處,用小刀子挑著瓦罐里黑乎乎的東西玩兒,見他笑了,也立刻露出不陰不陽的笑,「臭小子,重新活過來的滋味不錯吧,看你的眼神應該是不想死了吧?」
賀維定定然的注視他,嘴角紋絲未動。
唐先生陰狠狠的哼笑兩聲,負手踱上前數步,「我要是你,現在就把易容術交出來。提醒你一句,郡王爺下個月初一啟程,從現在開始你還有一天半的時間考慮,錯過了這一天半,老朽就讓你嘗一嘗百味真言散的滋味兒,你有本事大可以咬斷舌頭,但劑量我可一分都不少。嘿嘿,我的百味真言散跟別家的不一樣,用量過度的話就變成了那個,哎呀呀,男人一那個起來又沒有女人會炸掉噠,不過你放心,在你炸掉之前,老朽會給你安排一個小倌兒。」
無恥程度果然可以媲美苗疆邪巫。
賀維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鬆動,不過也沒有如唐先生預料的那般痛哭流涕。
「你要易容成誰?」他嗓音沙啞,尚且虛弱。
「不是我,是郡王妃,就是你抱著親的那個,滋味呢你也嘗過了,想必她的臉長啥樣你比我更清楚。」唐先生糾正道。
賀維並不為對方的嘲諷所動,沉默了好一會兒,「讓她卸了妝過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