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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頁

2023-10-01 01:40:04 作者: 周乙
    這夜,莊嚴的皇城陷入了突如其來的壓抑,人心也漸漸如同夜幕中看不透的絮雲,心念百轉。

    賀維因為風寒,白日吃酒的時候就面色發白,此刻唯恐將病氣過給明宗,不得不單獨待在外面的小隔間。

    而罪魁禍首賀纓更是連洞房也不入了,披髮跣足跪在養心殿外,默默垂淚。在大康,披髮跣足比負荊請罪更嚴重,可看目前這情形,他就是脫光了也難逃重罰。

    於是偌大的寢殿,一時也就只剩賀綸與賀緘無言相對,各據一方的坐在明宗床前。御前總管兼司禮監正四品秉筆太監孫耀中接過內侍遞來的藥,熟練的服侍明宗慢飲,兩位皇子則一個幫他端藥一個扶著明宗坐起。

    此刻明宗雖然還未清醒,但尚能自主吞咽液體,可即便如此,孫耀中也是忙的滿頭大汗,唯恐嗆到龍體,且不管那藥有多難吃,他都先往自己嘴裡灌半碗,確認平安無事再餵主子,因此呈上來的湯藥分量也格外的多。

    待服侍明宗重新安歇,孫耀中才當著兩位皇子的面,咬著牙喝太醫開的解毒湯。是藥三分毒,不喝解毒湯的話,他怕撐不到明宗醒來。所以那些小孫子們只看見他白日裡的風光,哪裡曉得關鍵時刻他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以及對主子如何的盡心盡力。

    世上從來都沒有白得的榮華富貴。

    賀緘的目光落在明宗蠟黃的臉上,仿佛看見了前世那個臨死前還在猶豫不決的帝王。

    既然連手撕聖旨的章皇后都能饒恕,卻為何偏偏不放過他的母妃?

    到死也不肯追封他的母妃為後,也就等於到死都沒給他一個嫡出的身份。

    但他委實沒想到此生因為自己沒娶馨寧,從而改變了賀纓的姻緣,以至於間接造成明宗的暗疾提前近兩年發作。

    這會不會接著造成明宗提前駕崩?

    想到這個可能,賀緘的目光不斷凝重。

    換成前世那個年少的自己,對明宗還或多或少的存有孺慕之情,這也是骨血裡帶來的天性,所以明宗病他也痛,可是此生,他發現自己的心早已冷硬,很難再對父子之情有所波動。

    只因意識到自己僅僅是這個男人一夜風流後的產物。

    這個男人前一刻還把他的母妃捧上天也賜予他無上的榮光,下一刻就翻臉,不但對徐家痛下殺手,甚至默許章皇后鴆殺他的母妃。賀緘覺得自己能活到成年完全就是運氣。

    那麼他不恨明宗已是心胸寬廣,至於親情,斷不會再有了。

    現在的他之所以一臉的心事重重,也只是在思考章閣老何時殯天?如果明宗提前駕崩,那麼他也得讓章閣老提前完蛋。

    此生,也就能讓賀綸早一點吃到他當年的苦。

    當晨曦掙破天際,割開破曉的黎明,壓抑的紫禁城終於因為明宗的轉醒霎時雲開霧散。

    章皇后也是徹夜未眠,如今夫君轉危為安,她自然高興,但內心深處竟然還有一絲隱秘的不為外人道之的失落。

    如果……明宗此番去了……老五就是鐵板釘釘的新君!轉念一想,她又打個寒顫,連忙揮去此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明宗若是知道了章皇后有這樣的想法,定然還得氣吐一盆血。

    話說在養心殿外跪了整整一夜的賀纓終於因體力不支暈了過去,他畢竟是嫡長子,養心殿的下人雖不敢多嘴,可也是不敢眼睜睜看他出事,於是不久之後,太后就趕了過來,對這廝是又恨又無奈,卻也可憐恆王府那個孤零零守著新房的馨寧。

    罷了罷了,太后一臉憔悴,吩咐人將賀纓抬回恆王府,等皇上痊癒再問罪。

    這邊太醫院的頂尖妙手們跪了一地,在御太醫的帶領下,挨個的給明宗診脈,完了再開會定奪,皆認定明宗此番是急火攻心,也就是給賀纓氣的。

    明宗看上去強健實則火氣旺盛,年輕時尚不覺得,隨著年紀漸長,稍有動怒,就會體現在肝氣上,嚴重的還有可能中風。

    臘月廿二,掌燈時分賀綸才返回裕王府。

    此番說好聽點兒是皇子伺候了病弱的父皇一天一夜,反之就是他們被軟禁了一天一夜。

    而伺候皇上從來都不是輕鬆的事,既考驗精神也考驗體力,皇上在那裡躺著,他們就不可能大吃大喝,基本上也就吃些維持體力的茶點,這種時候誰敢挑精揀肥,那鐵定要被御史台的一群「長舌酸儒」擠兌到死,而睡覺也是別想了,頂多輪流眯一小會兒。其實這些賀綸都能忍受,唯一痛苦的是兩天一夜沒換洗,只中間由宮女伺候著洗了幾把臉。

    此刻疲憊的賀綸任由湯媛伺候著更衣,在淨房泡了半天,回來躺在榻上,一手搭著額頭,竟不知不覺睡去,迷迷糊糊中感覺有兩隻軟軟的小手兒在為他擦拭頭髮,他唇角微揚,輕啄她手心,借著枕在她腿上的便利又親了親她的小腹。

    這一覺,他睡得特別沉,沉的夢見了穿著一身玄色絲緞襴衫的自己含笑俯身慢慢以胭脂筆描摹著湯媛小小的嘴巴,點出一片豐潤的紅艷。女孩光滑柔嫩的小小下巴溫順的落在他左掌心,她仰著小臉暖暖的望著他,又輕輕抿了抿紅唇,道,「阿蘊,你喜歡這個顏色嗎?」

    「喜歡,朕愛慕阿媛的好顏色。」

    賀綸一怔,微微睜開眼,天已泛白,原來那柔情蜜意的點絳唇不過是一場香.艷的美夢。

    他的人依舊躺在榻上,蓋著一床羅被,懷中是呼吸均勻的湯媛,一隻半握成拳的小手還擱在他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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