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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1:39:20 作者: 席禎
    張奶奶把褪了漆的鋁製水壺拿出來,灌上熱水讓清苓帶上。

    嘴上還在叮囑:「……這次不像上次,有你鄧嬸子領路,這次你一個人,萬事小心點。雖說這幾年管控嚴實,沒人敢膽大包天做壞事,但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出門在外,不比自己村,凡事都得長個心眼……到了地兒先去岳軍家,別忙著去採購藥材啥的,他有空讓他陪你去,沒空也讓他領一段路……」

    清苓一一應下了。

    吃飽喝足,背上昨兒就準備好的竹筐(回程要背不少藥材呢,還是大點的竹筐更合適)、挎上包袱,帶上師傅師娘為她準備的路上吃食,獨自一人動身了。

    許是到了真正的農閒,社員們隨時都能進城,坐首班船的倒反沒幾個人。

    清苓坐在靠近船頭的位子,著迷地看江上初陽東升,不由想起和向剛第一次進城時的場景。

    距臘月沒幾天了,說好臘月前回來跟她拍照登記,也不知哪天回來。再想到過年開幾桌酒席,兩人的婚就算結了。清苓伸手撫上隱隱發熱的臉頰,不得不承認,她也是盼著那一天的。

    東想西想的,沒一會兒就到了對岸。下了船,清苓徑直走去火車站,路過漁碼頭,停下靈了靈市面。如今正是魚蝦蟹最肥的時候,可價錢也貴,關鍵是沒票沒得買。

    她倒是有兩張魚票,之前跟郵局的李四嬸換的。不過師娘說了,讓她有魚票也必須攢著,別亂花。一輩子一次的結婚喜酒,沒條件沒辦法,有條件當然是菜餚越上檔次越好----一來體面,二來賓客高興了自然會多說幾句吉利話。辦酒圖的不就是熱鬧嘛。

    漁碼頭一過,就是光顧最多的收購站了。抬頭看到「副食品收購」的牌匾,猛一拍額。

    她說呢,這幾天老覺得忘了啥事。山裡的毛栗子、核桃都到豐收時節了,這麼重要的事她咋就給忘了呢!

    幸好幸好,這兩樣都有堅硬或毛刺的外殼,即使熟透了也不會像柿子一樣,啪嗒一下掉地上、然後爛了。不然真要捶胸頓足了。

    說到柿子,向剛家後院的柿子樹,還有一批後熟的柿子等著她去摘呢。還說要做干柿,也不知省城回來,會不會太熟……

    好在山裡發現了不少野柿,許是氣溫比山外低,柿子長得慢,上次看到還很青澀,正好留著做干柿。向家的柿子乾脆就讓它們掛在枝頭,等向剛回來還能吃上幾個新鮮的。畢竟這玩意兒不好郵,一壓沒法看。

    這麼一想,清苓的肉痛感減了不少。

    火車站裡挺冷清,就像這入冬的天氣。

    清苓順利地買到票,找了一把離檢票台很近的長椅,坐下來等。

    左邊的長椅上,一個抱著娃兒的中年婦女,低著頭似乎在打瞌睡。小娃兒正熟睡中,粉嫩嫩的臉蛋、不帶一個補丁的碎花小棉襖,瞅著不像是寧和縣這邊養出來的娃,興許是大城市下來探親的。

    清苓掃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拿出羅列的藥材清單,攤開在膝蓋上,雙臂抱著包袱,裡頭有公社開出來的介紹信,可不能搞丟了。

    照著清單上的藥名,一個接一個地默背起各種藥材的藥理、藥性,連帶著在腦海中展開一幅藥材的圖譜,根、莖、葉、花、果,分別長什麼樣、該如何炮製、如何入藥……

    默記得正入神,忽覺肩頭一沉,像是有誰往竹筐里放了什麼。

    清苓抬頭,只見一道灰色的背影,匆匆地從她側邊經過,很快消失在候車室大門。

    掂了掂竹筐,分量確實比先前重了,狐疑地卸下來看,驚呆了:筐里多了個熟睡的小娃兒,粉嫩嫩的臉蛋、沒打補丁的碎花小棉襖……那不就是方才在中年婦人懷裡的孩子嗎?咋會在她的竹筐里?

    莫非剛剛那人就是中年婦女?把孩子往她筐里一扔,自己跑了?

    清苓騰地起身,抱著孩子疾步追出大門,可哪裡還有對方的影子。

    若是有心扔的,怕是早就想好出逃的路或是在哪個旮旯角躲起來了。有心算無心,怎麼都是贏啊。

    只得返回候車室,找火車站的同志幫忙。

    「啥?別人扔到你竹筐里的?扔的時候咋沒聽你喊,等人跑了才來說,撒謊好歹找個像樣點的理由……」

    「就是!當我們都傻子呢,編這麼個故事來糊弄我們……」

    「看你一身正氣,想來只是一時糊塗。聽我們一句,閨女雖說不及兒子,但到底是從你肚子裡掉下來的一塊肉,哪能說扔就扔呢。先開花後結果,這胎生了個姑娘,下胎就是小子了,你還年輕,往後想生幾個沒有啊,想開點,抱她回家好好過日子,這麼冷的天,別把孩子凍著了……」

    「……」

    總之,站里的同志沒一個相信她。

    清苓快哭了。

    咋辦?這真不是她的孩子呀。她還是黃花大閨女一個呢,結婚證都還沒扯……

    「我有介紹信!」清苓猛地想起這趟出遠門的目的,七手八腳地從包袱里翻出書記給她開的介紹信,攤開在眾人面前,「我是雁棲公社派去省城採購藥材的,我出差背個娃幹啥呀你們說……」

    「那誰知道。這年頭,上工下地,帶娃的人難道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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