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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1:39:20 作者: 席禎
師傅的大兒子當年就是被河水淹死的,因此平時聽到哪家的孩子在河邊玩、不小心掉進了河裡,總會特別緊張。年紀大了,緊張的情緒不能有,一有就容易犯病。清苓邊跑邊寬慰師傅:「師傅,您別著急,孩子一定會沒事的……」
其他社員見狀,也紛紛扛起鋤頭、犁耙,跟著去衛生院看情況。
河水淹死人,早幾年是常有的事,最近幾年,一來河道沒時間深挖、一年比一年淺、二來家裡大人牢牢叮嚀了,熊孩子再貪玩、倒也還算聽話,總算沒再發生此類悲劇。
「今天是咋回事兒?哪家的孩子這麼不聽話?」
公社門口,聚集了不少人,圍在大門口猜測。
「不懂別瞎咧咧!誰說那孩子不聽話的?」
「聽話咋還跑去河邊玩?還選在大早上,這個點,誰家不是囫圇對付完早飯急急忙忙下地。出了事誰顧得到?」
「唉,這不剛分魚,這家爹沒了,娘又病了許久,上半年許是沒掙到幾個工分,分到手就一兩小雜魚,便想在河埠頭舀點螺螄回去添個菜。又怕村里人說他,就想去水渠另一邊看看,這不昨晚才把水渠放滿水,不小心踩空掉了下去。幸虧向九下地早,遠遠看到水渠里有什麼東西在動,還當是野鴨,跳下去摸,這才給救了上來……」
「原來是這樣……」
「你們說的是李寡婦家吧?那確實是個可憐人。公婆在災荒年間餓死了,丈夫去年冬天,挑著兩筐紅苕去收購站,想換點布票給孩子扯身新衣裳,不料被糾察隊當成投機倒把份子抓了起來,關了幾天說抓錯人了才放出來,大概是染了風寒,沒挨過冬就去了……」
「除了上工,平時那娘倆很少出門。雖說都是一個生產隊的,可和他家的關係真不熟,頂多上工時聊幾句,娘倆個話語都不多,收了工也很少在外邊逗留。不像我們,閒時捧個笸籮,聚在橋頭嘮嘮閒嗑,所以真不知道他家具體情況……」
「早知這麼困難,我就送那孩子一塊魚肉。我家壯勞力多,今兒分到一斤半的胖頭魚。」
「唉,希望老張頭能把他救回來。孩子娘還不知情呢,我家阿海跑去送信了,也不知道來了沒有……」
村民們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翹頭盼著剛進去的老張大夫,能把那可憐孩子救活了。
張有康一進公社,就看到了被向九抱來後一動不動躺在衛生院門口的孩子,頓時,整個人仿佛抽乾了精神氣。
眼前的場景似乎又回到四十年前----他那個活潑可愛又懂事的大兒子,於某天早上蹦跳著出門後,就再也沒有跑著進家門、再也沒有笑嘻嘻地喊他一聲「爹」過。同樣是被人抱著回來,同樣一動不動地躺在自己面前……
「師傅。」清苓上前,攙扶住師傅,眼含擔心地看他神色,「您沒事吧?」
「沒事。」張有康迅速回神,暗斥自己不走心,都這時候了還瞎想,這不耽誤人麼。趕緊蹲下來檢查孩子的狀況,邊問送孩子來的向九,「從發現到這會兒多久了?」
「有一會兒了,從水渠拉上來後,我又掐又拍,都沒能弄醒。抱過來的路上碰到二哥,說是倒過來豎一豎,沒準能把水弄出來。我試了,仍舊沒用。前前後後的,拖了有十幾分鐘了。」向九抹了把汗,別看平時嘻嘻哈哈、說話沒個正形,真有點啥事,比很多年輕人都靠譜。水渠到這裡,路上一刻不停都得快步走上十來分鐘,何況還插入了急救。可見他抱著孩子跑得有多快。
他口裡的二哥,就是向二,此刻也在邊上,聞言,點頭解釋:「我是聽沿江那邊人說,掉河裡後撈上來後豎著拍一拍,能把水排出來,我擔心送到這裡救人來不及,就讓阿九在田畈旁試了試,哪知沒用……」
「這也沒用、那也沒用,這可咋辦!」社長和書記急得團團轉。
人命當前,他們卻束手無策。
「師傅。」清苓想了想,說道,「我想到一個辦法,但不確定管不管用。」
上輩子沒到地宮前,曾聽家人說起過一件很神奇的事,說是隔壁村一個溺水的孩子救上岸後一直昏迷,孩子爹娘想盡辦法都沒能讓他醒過來,周圍的人都說沒救了,讓他入土為安吧,可孩子爹娘瘋魔了,愣說孩子沒死,抱著他跑去鎮上找大夫。抱累了就改為背。跑著跑著被路上的石子兒絆了一下,肩上的孩子變成了頭朝下,腳還牢牢地被孩子爹抓在手上。因為趕時間,孩子爹沒有停下來,而是邊跑邊調整姿勢,這樣跑了一陣,孩子突然嗆了起來,原來倒背著跑時,水從鼻腔、嘴裡流出來了。
「那就這樣試試。」張有康聽徒兒一說,立馬拍板。這時候,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我來背著他跑。」向九自告奮勇地上前,蹲在孩子旁邊,讓向二叔搭把手,把孩子倒著背到他肩上。
向九剛站起來,孩子的娘,也就是李寡婦,嚎啕大哭地衝進來:「我可憐的兒啊,你咋這麼狠心,拋下娘自個走了……」
清苓一頭黑線,忙拉住衝上來的李寡婦:「李嫂子,你先別哭,興許還有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