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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1:39:20 作者: 席禎
    劉巧翠騎虎難下,牙關一咬,跑去公社找來社長和書記,說要和舒建強離婚。

    吃瓜群眾集體震驚。

    這年頭誰敢離婚啊,丟臉不說,搞不好要挨批鬥的。

    但劉巧翠琢磨好了說辭:「書記、社長,這段時間,俺思來想去,不能和舒建強過下去了。他革命覺悟太低,作風也有問題,哥嫂在的時候對他那麼好,他是怎麼對待哥嫂唯一的閨女的?不僅不關照,還下狠手,這樣的人睡在俺枕頭邊,俺實在心驚膽戰啊。這幾天俺吃不香、睡不好,俺們雖說是農民,但俺們的覺悟不能這麼低,應該像城裡那些思想先進、覺悟高的工人同志學習……」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書記、社長還能說啥?反駁她的措辭?那豈不是變相表明自個的覺悟還沒個農婦高?

    兩人對了個眼神,意見一致地開口:「建強媳婦啊,你說的話不是沒道理,可離了婚,你兩個孩子咋辦?」

    「就是!你家寶貴還這么小,離了娘咋辦?」

    「寶貴是俺們家的孫子,賤婆娘休想帶走!」舒老太跳起來嚷道。

    「放心,你舒家的孫子,俺們劉家還不屑要呢。」劉家倆口子說道。那邊是死了媳婦的鰥夫,底下仨孩子呢,帶個拖油瓶過去,口糧咋算?

    劉巧翠心疼地看了眼兒子,眼一閉,狠下心腸道:「孩子俺不要了。」

    「娘!那俺咧?你帶俺走吧!」舒彩雲急了,弟弟有阿奶疼,她以後咋辦?奶本來就看她不順眼,爹娘離婚,家裡亂成粥,肯定拿自己當出氣筒。

    過年十二歲了,身邊的小夥伴,已經開始陸續被家裡拘著學這學那,盼著將來嫁個好人家。再過三年,就該由當娘的張羅著相親處對象了。不像自家堂姐那樣,快滿十八才開始談婚論嫁,實屬晚的不能再晚的。

    她此前還嘲笑堂姐,如今難道要落得跟她一樣了嗎?

    爹進了牛棚,娘要離婚改嫁,爹娘不在身邊,將來誰給她操持終身大事?重男輕女的阿奶,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敢寄託希望的。不把她賣了就不錯了。

    「娘啊!你帶俺走吧!俺不想離開你。」舒彩雲越想越悲戚,撲通一聲跪在劉巧翠跟前,拽著她的褲腿邊哭邊求。

    舒老太抱著舒寶貴冷哼了一聲,好吃懶做的賠錢貨,愛走不走。老舒家還不願養呢。

    「俺醜話說在前頭,寶貴是俺們老舒家的孫子,你不能帶走,但倆孩子不能全部由俺們老舒家養,要麼你帶彩雲走,要麼你淨身出戶。」

    「翠啊,彩雲都這麼大了,還能離不了娘啊。」劉家倆口子生怕劉巧翠心一軟,答應閨女的請求,忙朝她使眼色。

    劉巧翠心裡有了數,那邊恐怕不樂意接收她的孩子。想想也是,即便雙方都是二婚,但誰會樂意養個拖油瓶?

    為了往後的幸福生活,損失點口糧算什麼!何況老舒家的口糧剩的真不多了,再怎麼分,也拿不到多少。乾脆不要了。

    當下做出決定,神情痛苦地扶起女兒,抹著淚說道:「彩雲啊,不是娘不想帶你去,娘如今啥也沒有,拿什麼養活你?要不是你爹不爭氣,娘也不願踏出這一步……你乖啊,在家好好帶弟弟,等娘安頓好了,就來接你,啊?」

    舒彩雲到底還是個半大孩子,聽親娘淚眼汪汪地說「日後來接她」,十分里信了七八分。又聽她奶在那兒吼,說什麼要離婚就淨身出戶,別想帶走老舒家一針一線、一口糧。想到跟了娘,連口飯都不一定有保障,攥著褲腿的手鬆了松。還是等娘安頓好了再來接她去享福吧。

    劉巧翠趁勢回屋收拾了幾件衣裳----為這,舒老太還破口大罵呢,礙於書記幾個大隊幹部在場,才沒動手搶。

    當年結婚沒扯結婚證,今天離婚,自然也不需要離婚證。只需公社幹部牽頭起草文書,說明離婚情況、子女誰撫養的情況、財產分割情況,然後由男女雙方按個手印就成了。

    劉巧翠按好手印,淚眼婆娑地看了一雙兒女一眼,捂著嘴嚶嚶地哭著,跟著劉家人走了。

    舒建強拿到獨缺他手印的離婚協議時,整個人都傻了。

    「她就那麼走了?孩子也不要了?還說俺思想覺悟低?沒法和俺繼續生活?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打那之後,舒建強像變了個人似的,鏟糞、刷糞桶再也沒聽到過他的抱怨,幹活比以前踏實了許多,每日一篇的自我反省,也比以前有深度了。

    舒老太三天兩頭跑公社哭訴,意即秋收快到了,能否放兒子回家,他已經變好了、不會再犯錯了云云。

    大隊幹部就這個事,專門聚在一起開了個討論會。

    人嘛,總歸是同情弱小的。

    劉巧翠在的時候,老舒家好歹還有個勞動力,劉巧翠一走,老舒家就剩下一老、二小,分得的口糧,還要多養個牛棚里的壯勞力。長此以往,確實不是個法子。

    但若是因為上有老、下有小,就開特例,以後出了類似的事,如何收場?如何服眾?

    最後,大伙兒一致決議:舒建強最起碼在牛棚待到來年上春。也就是說,秋收和春耕這兩場辛苦到極致的勞動,他必須參與,卻沒有工分。

    這期間若是他表現好,春耕結束,就放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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