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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1:39:20 作者: 席禎
誰也不知道他當年去了哪裡,也以為此生他都不會再回來。畢竟,老家留給他的回憶實在稱不上好。不回來完全能理解。
「他也是個可憐孩子。」張奶奶給清苓講完向剛的身世,抹著眼角輕嘆,「大人造孽,讓個孩子來承擔,偏那些饒舌婦,揪著這事兒非要說他是倒霉星轉世……」
她倆蹲在灶房忙活,說得很小聲。正在院子裡潑水、搬桌椅的爺倆不會聽到。
不過就算聽到,向剛也不會在意。在意的話,他今天又何必回來?
院子裡的向剛,被張有康問起這些年的情況,挑重點說了下。
十四歲那年他離開雁棲村,外出闖蕩。無意中救了位高權重的首長一命,問起他的身世,才得知,那首長恰是當年給他爺爺和老爹授紅帶、頒獎狀的人。
老首長得知他家的境況,唏噓不已。嘆說當年若是勸服向永良入伍參軍,向家也許不會是這副光景。
完了見他資質不錯、又肯吃苦,破格舉薦並支助他去軍校念書。也虧得向剛成器,軍校期間表現突出,畢業後又以最優異的成績,進入老首長率領的部隊,一路摸爬打滾,奮鬥至今。
向剛說得輕描淡寫,張有康卻不覺得他這一路走來真有這麼順利,只是見這孩子不願多說,也不便多問。
「有時間回來看看也好。」張有康輕嘆,似乎想起了什麼,回頭往灶房掃了眼,壓低聲音說,「你還不知道你建軍叔已經沒了吧?」
向剛坐姿一正、神色肅穆:「我聽小芳說了。」
「丫頭已經跟你說了啊?」張有康愣了一下,接著釋然道,「也是,都過去三年了,是該從悲痛里走出來了。那孩子也不容易……你當年走後,建軍倆口子每逢清明、冬至都給你家還有老李頭的墳前除草、添土,這趟回來,於情於理都該去他們的墳頭祭拜一下。」
向剛點點頭:「我省得的。」
「省得就好。」張有康點點頭,見向剛已經給院子潑了兩遍沁涼的井水,熱氣總算沒那麼重了,招呼他坐下來休息。
「喲,這麼滿一筐草藥?丫頭采的?」忙完手頭的活,老大夫才發現角落的草藥筐,先是驚喜,接著皺眉,「那丫頭又進山了?說她幾遍了,山裡有狼、有野豬,小命不想要了?」
清苓端著涼拌好的冰草出來,聞言,一個趔趄,差點把碗給摔了。
她就說嘛,這男人哪是來幫她忙的,幫倒忙還差不多!一次性扛來這麼滿一筐草藥,能不讓大爺生疑嘛。
她本來計劃得多好啊:隔天帶一味藥下來,且是山腳能找到的常見品種,數量多點沒關係,這個季節草長得快嘛。
可現在瞞不住啦,不僅滿筐的多品種藥材,還有藤籃里的蟾衣、蟬蛻、蛇蛻,豈是隨處可見的東西?旁人就算了,可大爺赤腳醫生出身,老眼毒辣著咧。
瞪了眼罪魁禍首,清苓擱下手裡的碗,顛顛地跑至張爺爺身邊,扶他落座,瞞不過乾脆不瞞了,但請容她小小的禍水東引一把:
「張爺爺,我很聽話的。這些草藥其實都是他采的。這不來看您二老,哪有空手來的道理嘛!」
對於某人投來的詫異眼神,心虛地沒敢回視。
「真的?」老大夫扭頭看向剛,「你才回來就上山了?」
向剛哭笑不得,這丫頭可真會給他攬事兒。
不過關於後一個問題,倒是好解釋:「我從後山那邊繞上來的,途中遇到小芳,見天色不早了,就一塊兒結伴下山,晚了怕不安全。」
這就解釋得通了。
張有康點點頭,「不過後山那片這幾年也說有狼出沒,以後還是走村道吧,省也省不了多少時間。去年農閒時,大隊組織社員把村道平整了,下雨天沒以前那麼爛泥掛漿了。」
向剛點了下頭,瞥見那丫頭眼神左躲右閃,生怕他追著問似的,心下好笑,轉移話題:「大爺這幾年身體咋樣?聽小芳說你今個去縣城了?怎麼?咱們大隊到現在都還沒成立供銷社?」
「可不是!不僅沒有供銷社,代銷點都沒設一個。」老大夫招呼著向剛嘗嘗涼拌冰草,還把清苓誇了一通,說這是她搗鼓出來的,夏日裡吃這個既爽口還降火氣,以前咋就沒人發現這也是一種野菜呢……
直把清苓誇得臉蛋兒都快埋地上了,才樂呵呵地說起代銷點的事兒,「四年前就說要設的,後來不知怎麼滴,沒下文了。直到前陣子才又聽書記提起,說最遲今年底,一定把代銷點開起來。到時就方便咯。我這把老骨頭不用進進出出擠渡輪了……」
清苓見話題終於成功地被岔遠,暗鬆了口氣。
心裡老鬱悶了。
明明這麼滿一筐草藥都是她采的,包括不可多得的蟬蛻、蛇蛻、蟾衣,別的渠道沒有,這不還有供銷社旗下的副食品收購站嘛,分一些給張爺爺,餘下的拿去收購站,多少也能換點錢和票吧。
哪成想被這傢伙一攪,得!功勞全成了他的,自己白辛苦一天。全給他做嫁衣了。
心裡的小人兒捶胸頓足。要是有繡花針,真想拿他的生辰八字扎扎扎。
「閨女!你傻愣著幹啥喲!快來幫忙端菜,開飯啦!不是老早就饞紅燒肉了嗎?喏,今兒個讓你吃個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