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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1:02:51 作者: Again
    這幾年獨自運作信程,陳逸鑫的能力得到不少鍛鍊,如今說起話來也頗具氣魄,甚至有些不怒而威的派頭。

    鄭宇軒出門去自動販賣機里買了幾罐飲料,甫一推門進來,便看見這劍拔弩張的陣勢。他很快換上一副親切和藹的笑臉,伸手將易拉罐扔向趙宏斌等人,語氣隨和道:「大家都放鬆點,待會兒孩子們就放學了,別把他們嚇到。」

    話音剛落,等候室的大門便被推開了。

    趙沈心一進門邊覺得氣氛不對。他剛剛四歲,長得濃眉大眼,跟爸爸幾乎一個模子倒出來的。趙家父母對獨孫喜歡得不得了,就連未婚生子、先斬後奏都來不及計較。

    如今更是只在意趙沈心有沒有吃飽穿暖,至於他父母什麼時候結婚、補辦婚禮,統統不再提起。

    如果不是沈蔓藉口出國進修,要把趙沈心帶在身邊,兩老對「準兒媳」一定更加滿意----懷著別的男人的孩子、挺著大肚子,沈蔓哪敢在思想保守的老人面前出現。

    出於保密的考慮,趙沈心和兩個弟弟都在軍區幼兒園上學,如今已經是中班的小朋友了。他身為長子,說話做事常常有副小大人的模樣。見爸爸面紅耳赤地撐在窗台上喘粗氣,儼然就是動過怒的樣子,他立刻邁開小短腿,上前戳了戳父親:「爸,你又跟叔叔吵架了?」

    他們家盛產叔叔伯伯,小小年紀的趙沈心有時候分不太清楚,卻依然努力地瞪著眼睛,試圖證明自己並非胡說。

    趙宏斌原本還漲紅著的一張臉,頓時就消了氣,抱起包子似的小傢伙,一同揉捏:「沒沒沒,你小小年紀別操這麼多心。」

    趙沈心嘆了口氣,學著大人樣說:「你以為我願意啊?」

    這句話從措辭到語氣,統統與沈蔓平日的口頭禪一致。原本吹鬍子瞪眼的眾人愣了愣,隨即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房間裡的氣氛頓時舒緩不少。

    身為編外人員,李楨剛才一直沒敢開口,直到與他相熟的趙沈心出現,方才上前摸了摸小傢伙的腦袋:「周叔叔和兩個弟弟呢?」

    人小鬼大的趙沈心撇撇嘴:「張伯伯在樓下把我們攔住了,我擔心媽媽,所以就先上來了。小克和周寅跑不動,跟叔叔一起呢。」

    如果說李楨是編外人員,張羽就是編外的編外人員。

    趙氏的模擬器面世後,市場反應強烈。與仿生計算、思維模擬相關的企業迎來爆發式增長,就連信程與聯高都一躍成為上市公司,賺了個盆滿缽滿。

    所謂「站在風口,豬都能飛起來。」

    市作為天朝,乃至全球仿生模擬業的主要開發基地,得到了政府的高度重視。這樣一座位於中部的山城,如今早已舊貌換新顏,與北上廣等一線城市比肩,成為中央重點關照的地區。

    身為地方大員,張羽的政績其實很有說服力,早就應該官升一級,卻依然留守Q市,外界早已眾說紛紜。

    沈蔓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對方是為情所困。

    她當年一直逼張羽與家族決裂,並非作或矯情,而是知道張家會在日後的政治鬥爭中失勢。

    儘管前世經歷已如過眼雲煙,並在不斷刷新的時間軸上被改變。但作為天朝政治博弈的重要一支,她模糊記得,以Q市政壇地震為標誌,新一代領導人上位過程中清洗了一大批門閥世家,張羽的家族便是其中之一。

    是的,在平行世界重生後,可能性與客觀真實再次陷入不確定狀態,沒什麼可以預知的絕對。但即便張家不在這次整治風暴中倒台,無法自立的張羽不僅僅無權自主婚姻,更沒有站直腰杆的底氣。

    如果說之前只是出於意氣、猜測,要求張羽擺明態度。那麼,在與鄭宇軒相認並確定張家會被風暴波及,沈蔓更是咬定了自己的觀點:有我就沒有張家,有張家就沒有我,你挑一個吧。

    張羽當然覺得委屈。他已經承諾不結婚,也答應不仰仗父蔭,為什麼還要被逼與家族決裂?量子物理的實驗結果證明客觀真實是不會改變的,用一段可能性的回憶,就要否定他與父母血脈相連?未免太不近人情。

    無論沈蔓如何解釋河流理論,無論周胤廷如何分析政治局勢,他都難以接受最終的結論----又或許,在他三十多年的生命中,與家族的羈絆已經根深蒂固,無從剝離。

    這也是沈蔓堅定立場的原因:只要張羽依然身處陣營之中,就必然是日後被打擊的對象。政敵不會考慮你有沒有結婚,有沒有仰仗父蔭,只要你是張家長子,代表了家族利益,就必然是需要剷除的異己。

    預言在去年冬天成真。

    吳克所轄的集團軍接到命令,嚴控紀律保持戰備狀態,一切聽命於中央的直接領導。太子黨市長被軟禁,警察和武警部隊的主要負責人統統被撤。Q市政壇頓時風聲鶴唳,各人自顧不暇,只想與之前的當權派劃清界限。

    張羽是市委書記,理應及時表態,立場鮮明地站在中央這邊。但父親、叔叔紛紛打電話來,叮囑他為市長說話,爭取保住既得利益,新任領導人也是世家出身,一切都還有的談。

    沈蔓那時候已經懷孕,見到他焦頭爛額的樣子,依然放不下心,再次警告形勢危急、切莫因小失大後,她斷言:「張羽,即便我這樣勸你,你恐怕還是不會聽。但你要相信,自己一定會後悔。」

    最終,叔叔被革職,石油系的父親也身陷囹圄,爺爺一病不起,躺在ICU病房裡勉強維繫。若非張羽從政後一直愛惜羽毛,沒讓對手抓住把柄,現在的張家已經徹底退出天朝政治舞台。

    他這兩個禮拜在帝都走訪政法系的熟人,希望能為父親爭取從寬處理。周胤廷打過來的錢幫了大忙,已經有回話說最後只判緩刑,殺雞儆猴而已。

    打電話道謝時,周胤廷說自己在醫院,沈蔓動了紅,怕是當天就要生。

    坐飛機返回Q市,他馬不停蹄地趕到中心醫院,卻在門口止步,猶豫是否進去。直到周胤欽接三個孩子放學,來醫院看媽媽。

    吳小克和周寅是異卵雙胞胎,同時受孕後在三年前出生,如今已是幼兒園小班的小朋友。他們倆雖然從一個肚子裡出來,卻天生不對盤,走在一起便要打架。周胤欽自然是幫親不幫理,揪著吳小克的衣領道:「臭小子,敢打我侄兒,信不信叔叔削你?」

    吳克的兒子性格跟他爸爸一樣,吃軟不吃硬,小手小腳一通亂揮,口中還念念有詞:「跆!拳!道!」

    倒是周寅,眼見自己占了便宜,方才躲在叔叔背後探出腦袋:「叔叔,別打他,告媽媽,告訴媽媽!」

    難怪周胤欽會對周寅無比親近,他覺得這孩子比哥哥聰明多了,反倒跟自己更像些。摸了摸侄兒的頭,氣質陰柔的男子jian詐笑道:「有道理,讓你們媽媽收拾他,最好是連他爸也一起收拾了。」

    趙沈心對這一大一小的jian計無言以對,卻見張羽滿臉疲憊的走過來,趕忙腳底抹油溜走----他知道,張伯伯最愛絮叨,絮叨起來沒完沒了,耽誤下去只怕來不及看妹妹。

    「張伯伯。」周寅眼睛尖,一看到張羽便脆生生地喊出聲。眼見著最疼自己的叔叔伯伯都在,他愈發壯了膽子,上前踢了吳小克一腳,兩人又打鬧著你追我趕地跑開了。

    周胤欽這才發現來人,見他面容憔悴,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原本的張揚跋扈立刻消失:「張哥,你怎麼了?帝都的事情又有什麼變化?」

    張羽擺擺手,示意無礙,反問沈蔓情況如何。

    「哎,不是我說你,」周胤欽找了處凳子坐下來,望向遠處瘋跑的兩個孩子,「認個軟服個輸而已,嫂子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你跟她又有這麼多年的感情。何必為了木已成舟的事,搞得心中膈應?」

    張羽扒了扒頭髮,滿臉糾結:「我不想讓她以為……以為我是走投無路了才……」

    周胤欽大笑出聲:「拜託,你本來就已經走投無路了好伐?」

    不待對方作答,男子輕佻地翹起二郎腿,吊兒郎當地說:「醜話說在前頭,家裡還剩一間空房,你跟那個姓李的,誰先得手誰占優。等他都搬進來了,你再想回頭恐怕很難----還得先買套大房子不是?」

    長指擰結,張羽從對方玩笑的口吻中,聽出關心的語氣,終於長長地嘆了口氣。

    醫院門外響起刺耳的剎車聲,身材高大的飛行員來不及泊車,直接占據了應急車道。將追喊的物業保安拋在腦後,箭步流星地衝進病區,滿頭大汗張皇四顧,卻見兩個小童在花園裡追打。上前一手拎起一個,王笑天急促道:「小壞蛋,就知道亂跑,你們媽媽呢?」

    周胤欽拍拍張羽的肩膀,不緊不慢地走上前去:「姓王的,把我侄兒放下來,拎壞了周氏繼承人,十個你也賠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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