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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1:02:51 作者: Again
    趙宏斌滿頭大汗地繞著住宿區尋了半天,又去到客服中心,得知沈蔓並沒有回房間。手上的電話已經快要被撥到沒電,卻始終顯示無法接通。眼見天越來越冷,男人的心也不斷地往下沉。

    他沖酒店經理髮了通脾氣,耐不住越來越焦慮的情緒,再次抓起外套沖了出去。

    這家度假村是趙氏名下的產業,在住宿區旁邊還建有私人別墅和農莊。因為地勢險要,往年也發生過客人迷途墜崖的事情。如今沈蔓電話不通,音訊全無,若真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趙宏斌想,他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

    喉間似有火燒火燎,只覺得心臟都要跳出來。男人就手扯開領帶,三步並作兩步地沖向了農莊。

    在山谷西南面,有片面積不大的糙場。糙場外是趙家的私人別墅,別墅的後院連著馬廄和農莊。Q市周邊沒有寬廣的空地,並不適合馴養馬匹。無奈老趙總年輕時在內蒙養過軍馬,對這種通靈性的動物有感情。退休之後,堅持將自家的農莊開闢出來養馬,引進的還都是些金貴品種。

    趙宏斌跟管家打了聲招呼,徑直從馬廄里牽出父親最愛的那匹荷蘭溫血馬。隨即翻身躍上,大腿用力夾緊,衝進無邊的冬夜裡,徒留管家和馬工在原地捶胸頓足。

    溫血馬1958年才開始有血統登記簿,專門為馬術競賽培育,是世界上最成功、最流行、最受歡迎的騎乘用馬。趙宏斌挑的這匹是老趙總花重金買回來配種的:肩膀強壯、後驅深厚有力,非常適合山地行走。

    當兒子沒想太多,他只曉得那些好看的阿拉伯馬在這漆黑的山地里會摔斷腿。身下的馬兒性情溫順、秉性靈敏、擅長跳躍,被用來搜救再好不過。

    他剛才是被打蒙了,也著實被那番告白驚到了,所以才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如今沈蔓既然沒回房間,則肯定是在山谷里迷了路。這樣漆黑寒冷的夜晚,身強力壯的男人都無法長時間呆在室外。若是再耽誤下去,即便她不失足墜崖,也會被活活凍死。

    趙宏斌駕馭著胯下的馬匹,小心翼翼地往山谷更深處進發,心中默默祈禱,千萬別讓最糟糕的事情發生。

    沈蔓覺得自己好像睡著了,還做了很多夢,前世今生、兜兜轉轉,經歷的一切就像是部最不真實的電影,一幀幀地在腦海里放映----她沒有於結婚紀念日那晚喝醉,而是坐在餐桌前靜待鄭宇軒歸來,夫妻倆徹夜長談,之後冰釋前嫌,決心攜手對抗病魔;她又回到重生後外國語學校的籃球場上,卻沒有選擇回頭,而是走向了辦公樓,將正在自瀆的張老師逮個正著,從此開始與之鬥智鬥勇;最後,她還是遇到了趙宏斌,同樣是在天台上為其口交,最終將之馴服,只是這次,她沒有讓他一個人回家。

    耳邊有隱約的呼喚,男人的聲音已然沙啞,卻依舊聲聲貫透夜空:「沈蔓!姓沈的!神經病!你給我出來啊!」

    撕心裂肺的呼喊聲後,是他幾近哽咽的抽泣:「你出來啊!算我求你,出來好不好……」

    她覺得自己肯定還在做夢,不然怎麼可能聽見趙宏斌這犟骨頭哭出聲?她又覺得自己可能快死了,臨死前的迴光返照才會出現幻象。

    有節奏的踏擊聲如同踩在頭頂,沈蔓只覺得耳膜都要被震裂了,再加上男人那不甚悅耳的哭號,終於將她的神智從混沌中喚醒。

    拼盡最後一絲力氣伸出手臂,柔臂向星空探去,麻木的唇齒喃呢喃:「……這裡,我在這裡……」

    趙宏斌揉揉眼睛,以為是自己看花了,卻在拭去淚水後,確定糙甸里真的有人,而且恰是一抹醒目的大紅色。

    顧不得下馬動作是否標準,他幾乎連滾帶爬地沖向黑影,看到那手臂搖搖欲墜,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將人死死抱進自己懷中,趙宏斌這才敢眨眨眼睛,而後清清楚楚地意識到:是她,真的是她。

    命懸於一線VS風雪夜歸人

    穿越山谷的風呼嘯而過,白色的雪花終於從半空中緩緩落下。憋了半個冬天,如今紛紛揚揚,似要下個夠本。

    趙宏斌又折了兩段柴火扔進壁爐,回頭看向蜷縮在地毯上的女人,心中溢滿柔情。

    她早已被熱水浸泡並洗剝乾淨,此刻包裹在柔軟的獸皮里,宛如剛出生的嬰孩般光滑、聖潔。

    這是一座狩獵用的小木屋,供客人山間遠足時歇腳用的。剛剛找到人後,他喊了沈蔓好幾聲都沒有反應,生怕自己來晚了。顫抖著手探探鼻息,方才確定對方只是暫時失去知覺。這樣的冬夜,即便一息尚存,也容不得馬虎大意,必須儘快想辦法取暖,否則那氣息只會越來越弱。

    更深露重,沈蔓的身體狀況顯然不再適合長途跋涉。趙宏斌仗著自己了解地形,摸黑將人帶到了這處避風港,只待風停雪歇後再騎馬回去。

    在日本留學期間,趙宏斌沒有從家裡拿過一分錢。最誇張的時候,他一人兼了五份職:酒保、服務生、教學助理、搬運、導遊。平時助教,周末酒吧,節假日則會充當外籍勞工和中文導遊。這些年天朝發展越來越快,國內的有錢人也越來越多,不少人出國看世界,旅途中總會遇上各種各樣的意外,他照顧人已經很有一套。

    與此同時,趙宏斌還通過語言測試,考入T大,最終順利畢業,取得理論物理的學位。回過頭看,真不知道那段時間是怎麼熬過來。

    也許年輕吧,總有股不肯服輸的倔勁。

    每天從酒吧或實驗室下班後,還得回到小小的閣樓公寓溫習功課。有時候明明才開始看書,再一抬頭,天已經透亮。整個城市都從晨曦中醒來,而他只能伸伸懶腰,然後便要繼續新一天忙碌的生活。

    老趙總見存入銀行帳戶上的錢分文未動,終於忍不住打了電話。父子倆支支吾吾地無話可說,於是便聊到公司轉型。那時候正好有人推銷仿生計算和思維模擬的概念,老趙總只覺得異想天開,當笑話似的講給兒子聽,卻觸動了對方敏感的神經。

    趙宏斌是理解父親的。如果讓他站到當時的位置,得知兒子不僅沒有好好學習,還為了女人動手打架,恐怕也會怒火攻心、衝動行事吧。

    但這份理解不能改變問題的本質。

    他猶記得自己被打得住院,整整一個月臥床不起。父母亡羊補牢,毅然斷絕他與外界的一切聯繫,用最快的速度找到留學中介、辦理退學手續,就連機票都定好了。趙宏斌幾乎二十四小時都受到嚴密監視----其實這並不必要,因為骨折的關係,他根本連起床的力氣都沒有。

    梁志敲門時,趙宏斌已經絕食三天,餓得兩眼冒金星,卻依然不肯吃一粒米。老趙總是軍旅出身,性子倔得比兒子有過之而無不及。眼見著夫人一日日以淚洗面,他卻說,餓,餓死算逑!這麼個輕重不分的兒子,餓死了倒省心!

    事實上又怎麼可能省心?

    趙媽媽見有人來找兒子,而且是和他一起做過作業的梁志,腦袋突然就開了竅。將訪客拉進廚房囑咐了很多話,方才放他進入趙宏斌的房間。

    梁志看到昔日老大行屍走肉似的躺在床上,顯然也被嚇了一跳。

    趙宏斌餓得沒了力氣,勉強笑笑就算是打招呼。

    對方花了一段時間才反應過來,開始磕磕巴巴地背誦長輩教的那些話:不要早戀,身體重要,大丈夫何患無妻……趙宏斌招呼他靠近,直到其將耳朵覆在自己唇邊,才用門外母親聽不見的聲音說:告訴她,我在飛機場等她,讓她來,讓她一定來。

    簡單一句話,被趙宏斌說的斷斷續續,卻讓梁志面露難色,他同樣小聲地回答:如果班長不願意呢?

    趙宏斌笑了,仿佛被抽掉最後一絲力氣,格外風輕雲淡:她一定會來。

    也許還是因為年輕,對愛情、對女人依然存著最天真的幻想。

    他記得自己當時強逼著梁志背下航班號、航站樓以及起飛時刻,這才鬆了口氣。催促著讓對方快走,快點把話帶給那個讓人心心念念的姑娘。

    老大,其實……梁志臨走時顯得特別猶豫,卻還是鼓足勇氣,說出了最真實的想法:班長和陳逸鑫……趙宏斌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些,表情有些愕然----他們當然都曉得自己如何肖想沈蔓,知道他如何在乎、如何介意,如何像個傻子似的圍著女孩轉。

    但他又能怎麼辦?他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剛剛學會愛人,生澀懵懂、初嘗人事,除了毫無底線地投其所好,根本沒有別的辦法讓對方也愛上自己。

    那可是沈蔓啊!花一樣的容貌,謎一樣的氣質,就像一團五彩斑斕的濃霧,散發出甜膩誘人的香氣。即便朦朧、即便危險,依然引誘著人奮不顧身地投入其中。縱是過了這麼多年,趙宏斌依然對自己的沉淪毫不意外。

    我只是覺得,梁志臨走時回頭說道,她對你,沒有你對她那麼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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