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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1:02:51 作者: Again
感受到她的目光,林雲卿笑了:「看什麼看,我只是不喜歡說,不代表我蠢。你以為人人都是飛行員?」
她先入為主地將對方歸類於高智商低情商的代表,卻不知道去除肉慾吸引與彼此依賴的表象之後,誰都會漸漸成熟。特別是在自然科學的研究道路上,往往越接近真理,越容易產生哲學上的遐思。
嘆了口氣,沈蔓終是無奈地剖白心跡:「我只是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
林雲卿知道李楨受傷的前因後果,也因此對周胤欽愈發厭惡。在醫生看來,生老病死是人類無法避免的命運,人為製造傷痛則純粹是浪費醫療資源,罪無可赦。
但既然無法,也不想改變她既已作出的決定,林雲卿沒有過多評論,而是著眼於當下的問題,就事論事道:「如果把他受傷當成你的責任,那確實沒什麼好說的。可如今的狀況並非你的本意,把自己的遺憾和歉意傳達出去,我想對方應該能夠了解。」
多餘的話,林雲卿藏在心裡沒有講出來。
他以為,危急關頭挺身而出,需要的不僅僅是一腔熱血,還有對受害者的同情、關注。又或者,原本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然而,這只是他身為男人的直覺,做不得准,因此也沒有把話題往對應的方向上引導。
沈蔓再次抬頭看了看校醫院大樓,想起曾經在這裡混過病號,重遇過林雲卿,最終竟要在此告別半途而廢的大學生涯,心中不由得感慨良多。
她明白,無論自己願不願意,生活都將繼續。
在這似曾相識的世界裡,根本沒有一成不變的東西,凡事、人人都是全新而獨立的存在。即便沒有重生,即便沒有蝴蝶效應,大家也都要面對各自的命運。其中或有波瀾,或有坎坷,但終歸會不可避免地發生。
當初鄭宇軒帶領團隊開發思維模擬技術時,就曾經不止一次地感慨,在無限可能的平行空間,任何微小地變化都會造成截然不同的走向,真正告訴人們什麼叫「世事無常」。
沈蔓關上車門,獨自走向病房,心中揣測----不曉得這次命運又將把她帶向何方。
命運無常VS人魚公主
李楨受傷的事,家人並不清楚。
身為高級知識分子,李家父母在子女教育上觀念開明,或者說放任自流。只要不是原則性的問題,基本上都交給孩子自己處理,很少出面干預,給予了最大程度的信任。
正因如此,李楨也習慣凡事獨自面對,不願意讓家人擔心。
在急診室醒來的當天,他還猶豫著要不要告訴父母,是隊友的話提醒了他:「有個屁用。」
很多時候我們遵從本心作出的選擇,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意義,只是單純地情感需求。如果能夠理性對待,想必世間能夠減少很多麻煩。
可如果事事理性、只懂得趨利避害,人生又將喪失多少樂趣。
不告訴家人,省下了擔心,卻也意味著沒有經濟來源,不能去更好的醫院救治,唯有作為學生接受校醫院的統籌醫保。
好在,傷勢恢復得很快。
年輕人,喝水都能長個兒的時候,本身的底子也過硬。上了鋼釘、打了夾板之後,便只剩下緩慢的恢復期。
漫長的暑假期間,他藉口籃球隊集訓,沒有回家,而是在校醫院安營紮寨。拄著拐棍上樓下樓,漸漸形成一套新的生活節奏。同時驀然發現:原來沒有籃球,不談戀愛,也可以過得很充實。
住在只有他一人的病房裡,每天早上做做康復訓練,中午定時午睡,下午再看看專業書。夜裡不到10點便上床就寢,堅持幾十天之後整個人反而比受傷前還精神不少。
探視者從開始的校警、老師、隊友,到後來的師弟師妹,再到最後的無人問津。李楨並未覺得多大落差,原本就不是喜歡熱鬧的性格,如今有機會獨自沉澱倒也是件好事。
生活中總是充滿了無奈、失落與告別,這次體驗只不過稍稍密集了一點。
所以,當沈蔓推開門走進病房時,李楨著實吃了一驚,手中的書冊也掉落下來,砸到了床板下,伴隨著不敢置信的疑問:「你怎麼來了?」
「學長,」女孩表情猶豫,怯生生地開口,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對不起,路上比較急,什麼都沒買……」
「說什麼呢。」男孩笑得非常自然,回復平日的溫柔,「你能來就已經很好了。」
說到這裡,他突然意識到更重要的問題:「那幫流氓沒把你怎麼樣吧?我一醒過來就讓他們報警,可警察說我不是當事人,沒資格立案。幸虧大妞來的時候說你沒事了,不然真是做手術也不安心……」
聽到這裡,沈蔓心中愈發不是滋味,彎腰下去替他將書冊拾起,蹲在地上良久不敢抬頭:「對不起,學長,害你受傷了。」
之前她聽大妞說,李楨的傷並不嚴重,只是傷筋動骨一百天,可能會耽誤下學期的帝都高校籃球聯賽。
想起當初他那垂落路面、以不可思議角度扭曲的腳踝,沈蔓鼓起勇氣抬頭直視,心裡卻愈發不是滋味,解釋也顯得格外無力:「那人就是個神經病,當天可能認出你在寢室出現過,所以才會情緒特別激動……總之還是怪我,不該把你牽扯進來。」
男孩不說話,只是牢牢地盯著她發呆,那眼神看得沈蔓有些發毛。仔細觀察片刻,她摸著自己的脖子道:「怎麼了,學長?我身上有什麼不對勁嗎?」
李楨這才將視線從她的後頸調開,略微遲疑道:「不,不好意思的是我----你後背上好像有道疤?」
沈蔓今天穿了件V領襯衫,前胸開得比較低,她習慣性地將領子往後扯了點,是以露出了右肩的紋身和疤痕。
上次兩人在宿舍里急於躲避周胤欽,李楨隱約注意到紋身,卻沒有看清那一處疤痕。如今在病房的日光燈照射下,顯得格外分明,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地堅持那是幻覺。
女孩反著手勾了勾自己的後背,終於發自內心地笑開了:「是啊,說起來,我真欠了你不少情,學長。」
李楨隱約預感到什麼,顫著聲音道:「怎麼講?」
沈蔓未覺異樣,遂將當年被車撞、在校醫院急救、擦肩而過的交錯……統統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曾經,礙於對方是室友的男朋友,為了避嫌,救命之恩被當成情懷收藏,從來沒有當面提及;如今,即將離開帝都、離開傳媒大學,一而再的虧欠似乎容不得任何敷衍,坦白成為一場特殊的告別。
「我只想看看你什麼時候能認出我,可惜學長似乎根本沒有印象。」語畢,她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不過也沒關係,反正我總在給你添麻煩。」
男孩臉色蒼白,說話也前言不搭後語:「……不,不是……」
沈蔓以為他還在客氣,連忙自嘲道:「我今晚的火車回Q市,以後可能就沒有機會再見面了。所以想借著這次機會,一併向你說聲謝謝。」
接二連三的打擊將李楨整懵了,只能先抓住最重要的問題:「回Q市?什麼叫以後都沒機會再見面了?」
看著那張陽光少年的臉上滿是震驚表情,沈蔓連忙解釋:「我已經提交了退學申請,今晚的火車票就回家去了。」
「為什麼?還是那幫流氓……」
「不不不,」沈蔓擺手道,「其實是我自己不想念下去了。這兩年在帝都,能夠認識你和大妞這樣的朋友,是我最大的收穫,真的。」
她的眼神清亮而透明,像盛滿了星光的湖水,卻刺痛了李楨的心:「其實你該早點告訴我。」
沈蔓吐了吐舌頭:「剛剛作出的決定,實在沒辦法再早了。」
「不,」男孩苦澀地搖搖頭,「我是說兩年前的車禍。」
「這不能怪我啊,」沈蔓調皮地笑笑,「是你自己沒認出來的。」
「也對……」李楨晃晃神,隨即問到自己最關心的事情,「有後遺症嗎?我是說那場車禍。」
「怎麼可能?皮外傷罷了。」儘管這問題聽起來有些怪,但鑑於對方的認真態度,她還是選擇據實以告。
「哦。」李楨若有所思地頷首,卻還是忍不住擔心:「提重物呢?打水什麼的,有困難嗎?」
沈蔓終於忍不住打斷道:「拜託,學長,這兩年你不止在水房見過我一次吧?看起來那麼弱不經風?」
「確實不像。」男孩笑了,笑得特別無奈,「對不起,我以為肩部肌肉比較複雜,會對肢體協調能力造成影響……」
「誰跟你說的?」沈蔓翻了翻白眼,再次打斷道:「皮外傷不至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