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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1:02:51 作者: Again
熟悉的糾痛感再次襲上心頭,張羽覺得自己寧願去做那隻蘋果,任人宰割;也不願意站在這裡,眼睜睜地目睹這甜蜜溫馨的畫面。
周胤廷最先發現他,疲憊的笑容中不乏親切:「姓張的,你終於忙完了?」
沈蔓聽到動靜慌忙回頭,一不留神割到手指,嫣紅的血跡暈染在雪白的皮膚上,看得張羽喉頭髮緊。
她將手指含在嘴裡,欠著身站起來,小鹿斑比一樣的眼睛裡,淨是不明所以的神情。
張羽強迫自己不再去看她,而是將視線集中到病人身上,勉強扯了扯嘴角:「好些沒?」
「死不了。」周胤廷似乎極度需要陪伴,即便沈蔓只是站起身來打個招呼,他依然牽著她的手,擰著眉頭抱怨道:「怎麼這麼不小心?」
隨即,男人低頭舔舐那血跡未乾的指尖,不再招呼張羽。
女孩顯得十分尷尬,試圖推拒周胤廷不及,只得沖張羽點點頭:「張老師。」
他隨即明白,她已經將一切都告訴了自己的兄弟,否則不可能喊出這暗號一般的稱呼。
張羽清了清喉嚨:「軍方的特別行動小組今天晚些時候會到,如果你們不反對,能不能讓他們同機回國?」
「反對。」周胤廷低頭含著沈蔓的手指,卻依然皺眉回了他一句。
貪婪的心VS晴天霹靂
「胤廷!」將受傷的手指從他嘴裡抽出來,沈蔓的語氣中有責備之意,隨即又揉了揉男人的發頂以示安慰,「別胡鬧。」
周胤廷也不反駁,只是環上她的腰肢,將人摟近了一些。
張羽感覺房間裡的空氣越來越稀薄,他似乎再也無法在這裡待下去,慌亂地口不擇言道:「那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推門而出,離開走廊,他越走越快,幾乎跑起來。只想找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大喊大叫,狠狠宣洩自己的情緒。
直到天籟般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張……張老師,等等我!」
沈蔓覺得自己這段時間淨追著男人跑了。
最開始是被綁架的周胤廷,後來是游擊作戰的吳克,現在是突然傲嬌的張羽,真是一個比一個難搞。
西裝筆挺的男人站在路旁,逆著光,勾勒出清秀的輪廓。他臉上的表情很模糊,甚至有幾分疏遠。
「張老師。」
對方沒有回話,沈蔓雙手撐在膝蓋上,深呼吸好幾次,終於漸漸平復下來:「……胤廷,胤廷他情緒不太穩定,你別跟他計較。」
張羽笑得風輕雲淡:「我不會跟他計較,你們倆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候,誰讓我沒眼力勁兒。」
女孩愣了愣,隨即意識到對方分明是在吃醋。
如果張羽真是對周胤廷有什麼間隙,她恐怕還會束手無策。但只是這種程度的問題,如今的沈蔓根本不放在眼裡。
「喂,」她仰起頭,笑著看向他:「你到底怎麼了?」
那雙眸子在陽光照耀下泛射出晶亮的光芒,令張羽感覺無比刺眼:「沒什麼。」
沈蔓又多看了他兩眼,像是發現獵物的食肉動物,眼神也變得複雜起來。
只見她站直身子,順勢靠近,卻又不是那麼靠近。男人本能地僵在原地,保持一動不動。
白玉般的手指試探地伸過來,見人沒有躲閃,便狀似隨意地替他整了整領帶。如蘭的氣息吐納在張羽的耳垂上:「那天我說我結婚了,你幹嘛掉頭就走?」
他哪裡掉頭就走,根本就是落荒而逃好伐!
張羽死咬著唇不說話。他從來沒想過,在C國,在大使館,在自己有著絕對權威的地方,竟然也會如此束手無策。
「我丈夫知道我們的事。」沈蔓將手放在他胸口,隨即撐直臂肘,往後退了退,拉開些許距離,仿佛只是在檢查領帶是否被整理妥帖了。眼睛也不看向他,自顧自地說道:「胤廷也知道,他們不會介意的。」
女孩的話音越來越輕,最後輕到了無痕跡。聽在張羽耳朵里,就像被撓到最癢的那塊肉,卻又殘忍地不肯給個痛快。
喉嚨里乾澀難耐,他輕咳一聲才勉強說道:「什麼意思?」
沈蔓笑了,勾住他的領口,將手指探入男人頸項,稍稍用力,扯動了幾下,不負責任地跳轉話題:「系得太緊了點,難怪整不好。」
醫務室位於大使館後院,儘管很避嫌,但辦公室的窗口還是可以清楚觀察到這裡發生的一切。
兩人表面上雖然站得近了一點,但女孩只是在替他整理著裝,看起來並無任何不妥。張羽心裡喧囂的怪獸卻早已將一切理智吞噬殆盡,只剩下表面僵硬的軀殼,完全不受控制。
她的指尖似乎通了電,觸碰過的每一寸皮膚都焦灼、疼痛,並且直接傳遞給最敏感的神經,避無可避。
張羽意識到,即便如此簡單的身體接觸,自己也只剩下欲與欲求的份兒,又何必在那裡苦苦支撐,假裝道貌岸然、徒勞地欺騙自己?
於是,不再回應女孩的惡意調戲,他直截了當地說出自己的問題:「你想要我怎麼樣?」
「我不敢要你怎麼樣,我怎麼能讓你怎麼樣?」仿佛聽到最好笑的笑話,沈蔓眼眸彎彎地看向他,「其實,我結婚了對你來說應該是好事,對不對?」
一顆心臟都被人揪起來,跳動、噴薄,鮮血淋漓卻不得解脫,他懷疑世上還有沒有比這更痛苦的折磨:「我……」
「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亂給承諾,張老師。」沈蔓拍拍手,終於抱臂站好,退到了離他半米遠的距離。
周身的空氣又開始流通,卻無法滋潤他已然乾涸的肺部,張羽笑得勉強:「為什麼這麼說?」
「張家公子,長房嫡孫,你的婚姻根本就不可能自己做主。」沈蔓看著他,語氣不輕不重,卻也容不得反駁,「我不介意跟你玩玩,但別再用結婚或者談戀愛那些虛偽的藉口。」
「你又什麼都知道了?」男人垂首,笑容破碎而悲憫,仿佛面對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女孩巧笑倩兮,說出來的話輕巧而自信:「我就是什麼都知道。」
張羽緩緩搖頭,他已經放棄了證明自己的努力,只是不曉得何時才能放棄對她的痴迷。
「我住在哪裡你知道,過兩天就要走了,晚上不妨過來『敘敘舊』吧。」
男人的意志在拉鋸,卻敵不過她明目張胆的勾引,終於還是不爭氣地問了句:「胤廷……」
「我說過,他不介意。」眨眨眼睛,沈蔓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那個飛行員,別把人家關著了。我認識他的,絕對不可能偷渡。」
張羽當然曉得王笑天不可能偷渡,事實上,他恨不能把這人滯留在C國永遠回不去。即便沈蔓不主動開口求情,他也可以確定她和王笑天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可是,張羽隨即意識到,自己又有什麼立場來指責對方呢?
需要上交的報告、軍方小組的行程……正經事統統被扔到一邊,他滿腦滿目都是那惱人的倩影。短短兩年時間裡,不知有多少人見識過她的清純如水、妖艷如火----而這些曾經都是屬於自己的。
他奇怪,明知道女人如衣裳,為什麼還會玩不起、捨不得、放不下?
做出決定的那一刻,卻又明明白白地曉得了原因。
這就是愛。
真正的愛,會剝奪我們生之為人的所有權利、尊嚴、底線,也會給我們這世間所有的快樂、美好、歡愉。
如果還能思考,還有選擇,只說明還不夠愛。
在愛與被愛的關係里,沒有因果、沒有公平。我們愛的人眼中裝得下星辰大海,我們眼中卻容不下任何塵埃,卑微得沒有自己。
張羽覺得沈蔓提供給他的不是選擇,而是命運。
他無力、也無法反駁指責。對於婚姻,張家的子息從來就只有義務沒有權利。如果沈蔓是為此拒絕他、繼而轉投別人懷抱,張羽不知道自己應該高興還是難過。
畢竟,她對他還有著些許在乎。
又或者,放棄所有、心甘情願地俯首稱臣,就能求得一絲憐憫?
答案為何並不重要。終其一生,他都未曾對如此確信過----眼前儘是萬丈深淵,想要好好活著,卻也只能走下去。
那天下午,他讓人把王笑天帶到了辦公室,聽他說了許多與沈蔓相識的經歷。
對方似乎更可憐些,見過幾面,便被放過幾次鴿子。他口中的沈蔓與自己印象中的截然不同:那個肆無忌憚、直面欲望的女人,跟高中校園裡嬌俏可愛的小姑娘,根本就是兩個人。
然而,這差別就像一枚硬幣的正反面,立體地豐滿了她的形象。曾經的洛麗塔,完美得近乎不真實。王笑天口中的「壞蛋」讓她從幻象中走出來,甜美了整個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