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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1:02:51 作者: Again
    再下一秒,周胤廷看見人群旁站著的黑衣女子,立刻大步上前,順勢就要將之緊緊摟進懷裡。

    沈蔓躲開了,附在男人耳邊說了句什麼,才叫他堪堪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轉而牽起女孩的手走向酋長。一對璧人兒在老者面前深深鞠躬,千言萬語的都化作了無聲的謝意。

    周胤廷用中文承諾酋長,日後但有幫得上忙的地方,肝腦塗地在所不惜。沈蔓的阿語不甚流利,但依然堅持親口轉述。其間,兩人的手始終緊緊相握,仿佛永遠不會分離。

    張羽回復到那種抽離的狀態,若非如此,即便已經做好心理建設,即便早料到會有這樣的場景,他恐怕自己一分一秒都堅持不下去。

    使館眾人顯然都很高興,按照之前的安排,迅速將行李打包裝好,同酋長依依惜別。在僱傭兵的武裝護送下,車隊很快地駛離了K城。

    張羽是大使,在一行人里身份最高,依然由武官貼身保護。而他的思緒則飄到了另外一輛車裡,總是不受控制地思考,那兩個人在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武官是個耿直的中年漢子,受了罰也不往心裡去,車行在山路間半個小時後,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大使,那個沈小姐,究竟什麼來頭?」

    張羽視角VS貪婪的心

    「什麼『什麼來頭』?」張羽表情略顯僵硬,「小姑娘而已……」

    武官顯然不買帳,挑了挑眉:「我覺得不像。」

    見聽眾並無回應,武官壓低了聲音靠過來:「她可能是二部的。」

    總參二部是軍方的情報部門。張羽身為大使,掌握著C國境內全部特勤人員的信息,當然知道沈蔓絕沒有這麼神乎其神,卻也忍不住好奇追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這次人質獲釋之前,她跟軍方的行動小組聯繫過,給了他們不少情報。」見對方終於被勾起興趣,武官愈發來勁,將自己知道和盤托出,「我和酋長那邊的發報員聊過,沈小姐直接下達作戰命令來著。」

    「什麼命令?」

    武官撓了撓頭,回答得頗沒有底氣,「具體的發報員也不懂,儘是些坐標和方位,前後好幾次,軍方那邊也都回覆說成功了。我猜TN組織最後同意放人是不是跟他們有關?」

    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男人含混地「嗯」了一聲,終止了談話。

    張羽寧願讓武官以為自己是在故作清高,也不願意承認這可悲的一無所知。

    即便沈蔓真的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張羽想,拼儘自己的全部能量,也會設法替她擺平的吧。只可惜,對方根本不給他這樣的機會,根本不在意他的付出,甚至,根本看不到他這個人。

    車隊抵達首都時已是深夜,使館的留守人員依然全都等在院子裡。待張羽下車後,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與歡呼聲。

    他幾乎被這群情激昂的情緒所感染,以為自己真的成就了什麼了不起的豐功偉績。習慣於橡皮圖章被人漠視的地位,突然而來的成就即便是偷天之功,也讓人忍不住沉溺於錯覺之中。

    周胤廷下車時,很快有醫務工作者上前迎接,甚至抬來了擔架。被拘禁月余的男人確實削瘦,但顯然也不可能接受這樣的待遇。他選擇由沈蔓攙扶住自己,一步一挪的緩慢前進。

    就在張羽強迫自己扭轉視線,準備平復心情去辦公室加班時,人群中突然衝出來一名男子,攔在周胤廷和沈蔓面前,情緒激動地說著什麼。

    女孩滿臉歉意,一邊扶著周胤廷往前走,一邊向陌生男子解釋,那人卻並不買帳,眼見著就要上前動手動腳。

    張羽注意到周胤廷的身體僵硬,隨時都有可能爆發。憑藉年少時一起打群架的經驗,他自認了解這人的脾性:越是沉默,爆發的後果就越嚴重。

    於是趕忙將行李交給隨扈,張羽轉身快步走向事發地點。

    「……出了事怎麼辦?」王笑天還在喋喋不休,絲毫沒有注意到情況有變。他那天下飛機便急著到處找人,果不其然又被放了鴿子。於是索性在機場海關撒潑耍賴,直接驚動了大使館。

    然而,等他好不容易追到大使館,沈蔓早已獨自出發去了北部行省。作為沒有有效簽證的「偷渡人員」,王笑天已經滯留在C國一個多禮拜了。

    時間長短無所謂,反正食宿最後都讓公司買單。他感到委屈的是沈蔓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告而別,特別是在自己掏心掏肺、幾乎把肚子裡涼粉都掏出來之後,居然還得不到應有的回應。

    幸虧女孩最終平安歸來,否則就再也不能一起好好玩耍了。

    可誰能告訴英明神武的飛行員,那個瘦猴子一樣的男人是誰?怎麼就敢明目張胆地讓沈蔓扶著?這女人究竟有沒有把自己當回事啊?

    張羽剛一靠近便聽出了王笑天的聲音。儘管已經過去兩年多,但這連珠炮一樣的語速和說話完全不過腦子的邏輯,簡直跟航空公司當初的奇葩客服一模一樣。

    他有點後悔走過來,就該讓周胤廷把這混小子揍一頓。

    有人靠近,王笑天愈發來勁,甚至試圖爭取支持:「評評理,大家都來評評理,有沒有這樣做事的?」

    張羽上前擋住他,示意醫護工作者帶著傷病員及家屬先行離開。周胤廷明顯不願意配合,耐不住沈蔓又拖又拽,只好犟著身子走進大使館。

    「啊喂,搞沒搞錯?別人正在講話,你插進來幹嘛?」王笑天眼看著人從自己眼皮底下溜走,登時調轉矛頭,衝著張羽發起了脾氣。

    「周先生身體很虛弱,需要休息。請你也稍微注意點影響。」

    對方的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當場就把王笑天唬住了。可他很快回過神來:「你……你憑什麼說我不注意影響?你算老幾?」

    張羽理了理袖口,漫不經心地站在原地。隨行武官頓時從看熱鬧地狀態中恢復過來,上前介紹道:「這位是天朝駐C國特命全權大使,享有保護本國公民及僑民的最高權限。」

    「誰……誰怕你!」王笑天顯然沒想到大使會如此年輕,本來還想托關係辦簽證的,這下看來徹底沒戲了,索性梗著腦袋賭氣道。

    此時已有領事部的參贊上前簡述飛行員滯留的前因後果,張羽聽完沒有明顯反應,只是淡淡說了句:「偷渡啊……」

    使館官員都是人精,很快聽出上司話里的意思。參贊武官仗著人多勢眾,很快上前將王笑天拿下,任由他撲騰掙扎,依然被不管不顧地架走了。

    在胸口擠壓了幾日的悶氣稍稍紓解,張羽這才轉身走向辦公室。

    周胤廷獲釋的消息很快傳回國內,叔叔代表部委打電話使館表示慰問,特別提醒張羽將報告寫得詳細些。

    他曉得,經過此等大風大浪,回國後的資歷已經足以與同齡人一較高下。不是誰出使時都能遇上這種全國關注的大事,特別是最終還能取得圓滿的結果。只要接下來的日子裡不犯大錯,他在張氏一族的年輕輩兒里,絕對是重點培養的對象。

    機關里就是這樣,有時候做的事情不一定比別人多,能力也不一定比別人強,時機、運氣掌握得好,才會顯得出類拔萃。

    當然,還得會吹。

    且不說這次當真冒了生命危險,即便沒有做什麼實際的工作,也得把局勢說得困難些,把問題說得嚴重些,再把辦法編得巧妙些----最好能像好萊塢大片似的跌宕起伏。領導群眾往往不在意真假,只會喜聞樂見。

    所以,張羽琢磨著,還是要去見見沈蔓,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周胤廷尚未恢復,醫生認為他的身體狀況還不適應長途飛行,只能留在大使館休養。此前張羽一直迴避著,卻每天定時地向醫務小組相詢問病人情況。

    據說他並無大礙,除了神經衰弱和睡眠問題,堅持補充營養就能很快恢復健康。

    而且,醫務人員補充道,他的未婚妻始終陪伴照料,對治療幫助很大。

    張羽對周胤廷並無芥蒂,他猶豫的是不知該如何面對沈蔓。自從那天的情難自禁之後,他確定自己是真的放不下這女孩了。縱橫情場多年的張公子,居然也會生出如此執拗的想法,真是始料莫及。

    她說她已經結婚,奇怪的是張羽並不覺得驚訝。畢竟是這樣捉摸不透又充滿魅力的女人,任何男人見到她,恐怕都會想要據為己有。

    如果說多年前的師生戀,只是跨越禁忌營造出的唯美假象;那麼兩年前的那次別離,則讓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動機。此次重逢後痛徹心扉的感覺,無非讓事實真相躍然呈現:他愛她,無關禁忌,無關攀比,只是單純地生出了那貪婪的心。

    推開醫務室大門時,午後的陽光正透過玻璃窗灑下來。男人躺臥在病床上,寵溺地看著女孩。而她正笨手笨腳地削蘋果,看著就不甚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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