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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1:02:51 作者: Again
「你這次過分了啊。」月光如水般傾瀉下來,灑在男人的臉上,勾勒出清晰的輪廓。沈蔓一邊有節奏地按壓,一邊柔聲訓斥道。
不需要過多的解釋,吳克已然明白她話里的意思,沒有睜眼,牽起嘴角:「非常時期,非常辦法。」
儘管沒指望他道歉,可也沒想到會這樣理直氣壯,沈蔓覺得自己敗給了這個無賴:「吳克,我跟你說,別後悔!」
那雙眼睛突然睜開,仿佛探照燈般打過來:「我什麼時候後悔過?」
說完,他再次疲憊地癱軟,口中不忘發出指令:「……往下,對,往下用點力。」
沈蔓哭笑不得:「還大爺了是吧?」
男人閉著眼睛笑的得意:「叫『老公』。」
這次,沈蔓沒有理,而是用手撫過他的頭皮,感知那如銅絲般根根直立的發梢。就像這人本身,頑強、不屈,絕無妥協的餘地:「吳克,我不是好人。」
「正巧,我也不是。」他調整了一下姿勢,睡得更加舒服,整顆腦袋都枕在沈蔓腿上。
「周胤廷和我談了兩年,這次遇險跟我逃不開關係,我要對他有交代。」見對方沒有反應,沈蔓繼續道,「另外,我還有兩個固定的男朋友,一個在Q市當醫生,一個剛剛參加選秀節目奪冠。總之,這輩子都不可能分開。」
「嗯。」吳克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示意自己在聽。
「接下來的話,你可能不一定相信,但說出來了心裡有底。你覺得我瘋了也好,不正常也罷----反正我認為有必要告訴你。」
月光下,沈蔓輕聲說起遙遠的曾經,恍然如夢的記憶,驀然回首的重逢,年少無知的衝動,不計後果的離去。這個在法律上與自己有著最親密關係的男人,如今終於知曉她的秘密,正如他們曾經彼此赤誠的身體。
因愛而性還是因性而愛,對於女人來說,可能是永遠也無法解開的謎題。她知道自己與吳克之間存在著彼此作用強烈的吸引力,這種天然而絕對的情感動因驅使兩人彼此靠近,又因為不夠了解、不夠熟悉而分離。
過去這兩年,她也會時不時地想起:烈日下的對抗、毋寧死的纏綿。男與女、情與欲很多時候都是合二為一、不可分割的整體。
承認吧,即便沒什麼坎邁不過去,終歸還是有人不可代替。
忘記、忘記,意味著忘一次,記一次。越是命令大腦不要去做什麼,貪婪的本性越會與我們對著幹。在這個荒涼而殘酷的世界中,她想要的太多,能夠付出的又太少,所以才會懷疑、會猶豫,會做出與本心相反的選擇。
不需要懷疑,她相信對於吳克來說,自己的存在也是不可磨滅的感應。兩人之間的羈絆如此強烈,以至於無需任何考證,就能確定彼此在對方心中的地位。
正因如此,她才會在遇險後的第一時間向他求援,絲毫不擔心對方的立場或動機。
男與女之間,原本就沒有什麼其他的動機。
只是沒想到,他會趁人不備,用婚姻這老套的辦法捆住自己。
沈蔓原本不打算結婚的,這輩子欠了太多債,一筆筆還不完。若男人們願意等待,她當然可以堅持。但若有誰試圖放棄,她也沒打算勉強。婚姻的背後意味著太多的責任與負擔,上輩子她早已明了。
如果不是周胤廷身處危難亟需營救,如果不是吳克口口聲聲說麻煩,她怎會像沒頭蒼蠅似的病急亂投醫。
關心則亂,人這輩子總要犯下一兩次致命的錯誤。
又或許,致命而甜蜜。
話音落定,很久,久到她以為男人已經睡著,卻見他勾著唇角笑起來:「這些……你聽誰說的?」
沈蔓愣了愣,不知道對方的意思:「什麼聽誰說的?」
「『平行世界』、『前世今生』這些的,你聽誰說的?」他睜開眼,一雙眸子晶亮如星。
「不是聽誰說的,是我自己記得的。」她疑惑而本能地實話實說。
吳克又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哦。」
那張黑臉終於忍俊不已,扭曲著表情大笑起來。
沈蔓意識到他是在嘲笑自己,當即又羞又惱地一陣敲打:「有什麼好笑的?!」
他身上儘是肌肉,打上去砰砰作響,也不躲不閃,就趴在哪裡悶笑出聲。若非擔心動靜太大招來醫生,沈蔓恨不能抄上兇器,好好懲治一下這個自以為是混蛋。
又羞又惱的女孩站在床邊,看著眼前的男人笑得打擺,咬碎一口銀牙。
借著酒勁發了會兒瘋,吳克終於緩過勁來,喘著氣靠在床頭,沖她伸出手:「來,你這個平行世界的傢伙。」
沈蔓很想跺跺腳走掉,最終還是委屈地蜷縮在對方懷裡,憤恨道:「有必要笑成這樣嗎?」
享受著軟玉溫香的愜意,吳克依然難掩笑意:「你真相信自己是重生轉世什麼的?」
儘管已經對他的反應有了預期,沈蔓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你不信就算了,我也沒指望……」
「不不不,」身後的男人打斷她,「我只是好奇,你因為腦子裡不知真假的記憶,就決定了自己這輩子怎麼活下去?」
沈蔓回頭看著他,似是不明白這段話的意思。
「我們每個人都有記憶,都會對自己從何而來有界定。沒錯,這個概念會影響我們的自我認知,但真能重要到決定人生的地步嗎?我不覺得。」
他的氣息中還有酒味,言語卻吐詞清晰、邏輯嚴密:「你說『上輩子』遺憾太多,所以『這輩子』不想再虧待自己。我不反對你的結論,但理由太多牽強。做一件事情的原因,儘管大多數人不肯承認,但我認為有、也應該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我想』。」
見女孩並未出言反駁,他說得愈發理直氣壯:「國讎家恨、悲慘童年、前世今生,所謂的『理由』往往只是我們說服自己的藉口。既然有勇氣作選擇,就不需要這些粉飾太平的東西。那些『因為所以』,不過是弱者自欺欺人的道具。想,就去做。沒人能攔你,除了你自己。」
「……真他媽流氓邏輯。」卻也不乏強盜般的說服力。
吳克沒有理會她的論斷:「別再講這些。無論是真是假,你就是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別的人要麼接受,要麼滾蛋,管他去死。」
回過頭,她挑釁地看著對方:「你是接受還是滾蛋?」
男人盯著她,深邃的眸目中閃爍著無窮的光亮:「我既然敢娶你,就不怕翻天覆地。」
翻天覆地VS自投羅網
窗外有月,有月光掩映下不明不暗的星。軍營里的深夜,充滿了近乎飽和的寧靜。
沈蔓枕在吳克的胸口,明明很累,明明閉上了眼睛,卻始終無法睡著。醫務室的病床太小,兩人彼此緊貼著,生怕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
男人手臂堅強有力,把她錮得牢牢的,連同那寬闊的胸膛,構成一個與外界隔離的小小空間。煩惱、憂慮、不安統統化作妥帖的呼吸,將兩人之間的距離填得滿滿當當。
她聽得到那骨肉之下重如擂鼓的心跳,每一下都彰顯著男人蓬勃的精力、無窮的能量。
不迷信、不盲從,自始至終只依靠自己的雙手,對所有事情都有獨立而清晰的判斷。蔑視一切價值,不給警告、不虛張聲勢、不留餘地,他就是自己的上帝。
沈蔓終於意識到,靈魂的強大與否,跟身體強壯從來都不相干,跟性別更是沒有關係。
第一次,與人親密相偎卻沒有任何肉慾,只有滿心徹底的臣服與愛。
清晨,武裝直升機巨大的轟鳴聲打破了營地的沉靜。沈蔓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男人已經不知在何時離去,病床上只剩下她和孤單的被褥。
床頭柜上,家中鑰匙和「狗牌」一起,用鋁製鏈條串好,靜靜躺在那裡。
特種大隊仿照美軍建制,士兵軍官都配發了專門的身份識別牌。牌子上衝壓了姓名、所屬連隊番號、血型等個人信息,既方便軍醫及時救治,也有助於戰後統計傷亡人數。
吳克違規把牌子和鑰匙一起留下來,是要告訴她,自己一定會回來。
將那串鏈子牢牢攥在手中,沈蔓從醫務室的窗口向下眺望。從操場到停機坪,特種大隊的全部人馬一掃昨日的歡愉,早已成排成列地站在道路的兩側。軍裝筆挺,英姿颯慡,帽檐下的一雙雙眼睛裡,儘是肅穆。
無論吳克如何輕描淡寫,沈蔓都明白這次軍事行動絕非救人那麼簡單。
大天朝素來奉行所謂「獨立自主」的外交政策,說白了就是明哲保身,別人不打到家門口來,基本上沒有動武的可能。這次招募特種部隊跨境救援,除了證明周胤廷身份特殊,更意味著行動的危險係數極高。一旦失敗,政府絕無可能對作戰小組進行支援,更不會承認他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