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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1:02:51 作者: Again
聽李楨講,周日那天下午便有一幫社會人士包圍了女生宿舍,不顧舍管、保安和校警的阻撓,將整棟樓翻了個底朝天,鬧上了第二天報紙的頭版。事後,更有不明身份的人長期蹲守宿舍門口,校領導們成天如臨大敵,生怕再發生什麼意外。
為避免室友們被盯上,沈蔓轉而托李楨替自己提交了休學申請,而且特別強調平信郵寄,這樣即便有心人也查不到具體的來源。
事出突然,她的身份證件、現金儲蓄全都沒帶。如今除了耐心等待和默默祈禱,根本別無選擇。心底的那個人,和那段她不配擁有的回憶,是蟄伏隱忍、堅持守候的唯一動力。
吳克那天晚上回來時,沈蔓正準備熄燈就寢。聽見門口有動靜,她連忙抄起傢伙躲到角落裡。發現對方用鑰匙開門,又聽見那沉沉的腳步聲,這才鬆了口氣,拉開燈抱怨道:「裝神弄鬼的,嚇人一跳。」
男人風塵僕僕的,一身沙漠迷彩,看得出剛從訓練場下來,連發梢都打著結沾著泥漿。然而,這狼狽絲毫沒有影響他的氣場,反而更顯出幾分野性。
只見他將軍用背包扔在地上,大咧咧地笑了笑:「給你帶了點好吃的,我先去洗個澡。」
嘩啦啦的水聲從洗手間裡傳出來,與之相伴的是隱約的歌聲。沈蔓懷疑他這半個月都沒沾過水,否則怎麼會如此歡暢。
背包中除了生活用品、蔬菜乾糧,還有個圓滾滾的大西瓜,從紋路和顏色看,是生長在戈壁的石頭瓜。用手輕輕怕打,會發出瓷實的回聲,想來必定又甜又脆,入口都帶著清香。
別怪沈蔓饞,她在這屋子裡關了半個月,除了壓縮餅乾就是脫水蔬菜。原本水靈靈的皮膚都快被拔幹了,見到久違的新鮮水果,哪裡還按耐得住。
沒等吳克出來,便用刀剁吧剁吧,蹲在廚房門口,毫不顧忌形象地大吃起來。
甜啊,真甜,甜得讓人想哭。
俗話說,不睡是沒累著,不吃是沒餓著。如果有心情挑剔,只說明需求不夠強烈。再普通的欲望被壓抑久了,都會成為亂人心智的魔法,凌駕於常識判斷之上,沈蔓對此深以為然。
「怎麼樣?」清慡的肥皂味靠近,洗過澡的吳克恢復精神,套著件軍綠色的T恤湊過來。
嘴裡塞得滿滿的,沈蔓顧不得講話,只曉得用力點頭,示意他也嘗嘗。
女孩原本懸月掛霜的臉蛋,如今卻綴滿了西瓜汁,一雙大眼睛裡儘是感謝生活、知恩圖報的光芒,吳克奇怪這違和的畫面為什麼會如此美妙。
「你說的那個人,在泰國邊境被TN組織綁架了。」肩並肩蹲在地板上,男人吃完一塊瓜後突然出聲,敘述的內容令沈蔓猝不及防。
然而,她還是保持著咀嚼的頻率,甚至連頭都沒有抬起。
「他持有我國護照,又是以投資考察的名義入境,外交部、商務部和泰方已經組成專案組,正在積極安排營救。」
像這種帶有反恐性質的突發事件,在人質未得解救之前,都不會有正式報導。如果行動失敗,則更不可能走漏消息----畢竟,政府也怕給自己難堪。
見女孩並無過激反應,吳克繼續道:「隊裡已經接到通知,這兩天就要選派人員參加行動……」
沈蔓終是按耐不住,目光鑿鑿地看向他。
「事先說好,不是為你。」男人這時反而調轉了視線,含著口西瓜,嘟嘟囔囔地說,「我是隊長,家裡有兄弟,又參加過類似行動,肯定要報名的。」
看不清那黝黑深遠的眼睛,辨不明這話里的真真假假。剛吃下去的西瓜突然變成沙礫,哽噎在喉間,令她不能言語。
「規模化的軍事行動,單槍匹馬可不行,隊裡估計還得挑七八個人出來。」停下動作,吳克凝視著前方說:「TN組織的勢力範圍遍布整個西亞,實戰經驗豐富,不想送死必須帶上最好的兵。」
咬了咬唇,女孩試探道:「太危險的話,還是算了吧……」
暗淡的光線下,他勾著唇笑起來:「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職業軍人都怕死,這國家就沒救了。」
一邊是自己欠下的良心帳,一邊是旁觀者無私奉獻,沈蔓感覺胸口壓了塊巨大的石頭,輾轉逃不開那沉重的負擔。
「吳克,我……」想說點什麼,卻不知該如何出口。
他仿佛什麼都瞭然,伸手在案板上又拿了兩塊瓜,遞給她一塊,另一塊則放進自己嘴裡。然後,像突然想起來似的,孩子氣地邀功討賞道:「怎麼樣?瓜不錯吧?我從寧夏一路背回來的。」
勉強笑笑,沈蔓努力裝出輕鬆的語氣:「那可老值錢了。」
男人沖她擠擠眼睛,抹掉下巴上的西瓜汁:「貴倒不貴,在地里摘的。」
「子弟兵不拿人民一針一線,原來淨是在憋著搞大的啊?」
「什麼話。」吳克吃西瓜的風格和他帶兵打仗一樣,葷素不忌,呼啦啦地連籽都不吐,很快又消滅了一塊,隨手將瓜皮扔進垃圾桶,「我想,怎麼著給你帶點手信吧。這次是野外生存訓練,淨往鳥不拉屎的地方去。虧得最後一站降落傘開早了,落在瓜田裡。三更半夜的,錢就壓在石頭下面啦。」
她說不出話,胸口沉沉的負擔全化作眼眶裡的酸酸脹脹,用盡全身力氣才憋著沒有爆發。
男人沒留意,又拿了塊瓜遞過來,也不說話,就那樣擎著手。
眨眨眼睛,儘量笑得自然一點,沈蔓扭過頭去望著他:「有沒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地方?」
深深的視線對過來,眼神里儘是幽暗遼遠的寧靜。
她沉默著,用不偏不移的目光佐證自己的決心。
半分鐘後,吳克終於嘆了口氣:「如果你堅持……」
「我堅持!」不待對方說完,女孩便態度堅定地打斷道。
「其實……」昏暗的光線下,那笑容很是無奈。少見的猶豫出現在雷厲風行的他身上,顯得有些不太自然:「……我們倆最好能先結個婚。」
養兵千日VS娘家親戚
部隊裡帶兵,除了軍紀和命令,更多的還是靠人與人之間緊密的聯繫。
試想,同一戰壕中的兄弟,如果沒有絕對的信任和篤定,怎麼可能背靠背,將生命和希望交給別人來守護?
說起來挺諷刺的,戰爭在窮兵黷武、製造人間慘劇的同時,卻也彰顯著人性中最美、最珍貴的存在。
特種大隊裡集中了各個連隊的兵王,吳克把他們從基層選拔出來,經過長期殘酷的訓練,成為可以應對現代戰爭的職業軍人。
狙擊手,是用一盒盒子彈餵出來的;爆破手不僅熟悉炸藥,更是排爆專家;負責無線電和醫療救護的,至少擁有碩士學歷,格鬥技巧則保證五六個一般人無法近身。
這樣的兵,捏在手裡揉成團,形成有效戰力,你說得花多少心思?
吳克笑笑,反正我半輩子都耗這事兒上了。
境外的軍事行動不比國內,通訊、補給全是問題,還得跟窮凶極惡的TN組織對抗,沒有靠得住的幫手,縱是他也無法確定最後的結局。
但也正因如此,組織上不能強迫任何人參加行動,必須自願報名----除非真心實意幫忙,否則去了也是累贅。
可這也就意味著行動小組的水平不確定,更無法與他平時用順手的那幫干將相提並論。
怎麼辦呢?沈蔓急得快要哭出來,有什麼辦法能夠請得動他們呢?
吳克嘆了口氣,這種事兒,只能走心。
他說自己看得上的那幾個人,單兵作戰能力在全軍都排的上號,一個個心高氣傲。當初為了收服他們,花費精力不少。為救一個商人,還只是有一半血統的華裔,開口讓兄弟們陪自己賣命----這種話他說不出口。
「所以……」沈蔓不明白其中的邏輯。
「只有咱們結婚,那姓周的算是你娘家親戚。有了這層關係,我才好開口求人情啊。」
見她不搭腔,吳克也沒顯得太在意,而是自嘲地擺擺手:「沒事兒,就算你不同意,我也會試著和那幾個弟兄聊聊,儘量爭取。」
「不……」她沉吟著,「我不是不同意。只是,這樣真的好嗎?」
女孩清亮的眼神望過來,滿滿全是疑慮:「你幫了這麼大忙,還把自己的終身大事搭進來,我覺得……」
男人搖頭道:「沒關係,真沒關係。反正我一輩子打光棍的命。」
詭異的沉默在房間裡蔓延,沈蔓說不出原因,只覺得剛才這番邏輯有什麼問題。但礙於自己確實對部隊裡的情況不甚了解,而欠下吳克這麼大人情,再質疑似乎也不夠厚道,因此只能將剩餘的話憋回去。滿腹顧慮、虧欠,統統化作心甘情願的配合、感恩戴德的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