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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1:02:51 作者: Again
宿舍樓的門廊里站著一個人,高高的個子,乾淨利落的短髮,運動外套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正在與舍管理論著什麼。
「沈蔓?」李楨看到她笑起來,滿臉如釋重負的表情,「太好了,我正愁進不了門。」
她沖舍管阿姨點點頭,示意自己領人進去,沒有主動搭話。
「幸虧你回來了,阿毒和大妞上自習去了,小花讓我替她拿點東西。我本想求求情讓舍管放行,可你們女生宿舍的老師真不好講話……」
沈蔓走在前面,沒有搭理他。李楨這兩年籃球打得越來越好,帶隊問鼎帝都高校聯賽的冠軍後,保送研究生的名額基本已經確定。於是乎,這人更加肆無忌憚地將精力投入到訓練之中,他女朋友因此沒少置過氣。
為了將男朋友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白蓮花巧立名目折騰人,小到打水、大到考試,能假李楨之手的,絕不費半點力氣。有時候,連大妞和沈蔓都看不過去,覺得這哪像談戀愛,根本就是在圈養奴隸。
誰料李楨自己卻擺擺手,讓她們別介意,說什么小姑娘總該有些脾氣。
賤,真賤。
後來沈蔓乾脆也懶得多管閒事,任由其自生自滅去了。
打開寢室門,李楨還在試圖沒話找話地掩飾尷尬,卻見女孩撲在窗台上向下張望、考察地形,半個身子都探出去,看得人心中一驚。
「沈蔓,你幹嘛?」咽咽口水,男孩小心翼翼地問。
回頭看了對方一眼,沒有回話,冷冷地散發出「少管閒事」的氣場,她愈發用力地扶住窗棱,嘗試著夠到外牆上的消防梯。
李楨不再猶豫,大步上前將人逮進自己懷裡,驚魂未定道:「別做傻事!」
外套下的擦傷被蹭剮到,沈蔓吸了一口冷氣:「我不是要跳樓,你放開我!」
掙扎中,女孩領口被拉開,露出右肩紫紅色的紋身,顯得觸目驚心。
「你……」男孩愣住了,不知從何問起。未經世事的他這才注意到沈蔓唇上的傷痕,還有那身外套下不著寸縷的怪異,這一切似乎都在昭示著某種隱私而晦暗的秘密。
女生寢室如果誰談了戀愛,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便是由新晉男友出面,請全寢室的人及「家屬」吃飯,美其名曰「認門」。跟白蓮花剛確定關係那會兒,李楨沒少挨宰。後來聽說沈蔓也「脫光」了,他就一直很好奇,想看看能夠收服這樣一個尤物的究竟是何方神聖。可惜女孩似乎有什麼顧慮,並未將傳說中的優質大叔正式介紹給室友。於是他也只好勸自己少多管閒事,別像個八婆似的想東想西。
「……你男朋友乾的?」李楨沒有猶豫太久,聽不出明顯情緒地問道。
沈蔓再次用外套裹緊自己,沒有說話,只是簡單地搖了搖頭。
對方將這沉默理解為迴避和委屈,隨即攥緊了拳頭:「他人呢?」
「……死了。」心臟仿佛不再跳動,強逼著自己把最壞的結局說出來,也許就不會那麼悲哀。
分不清這話是真是假,李楨瞠目結舌地望著她。男孩太年輕,年輕到難以理解世事的無常與殘酷。
沈蔓做了個深呼吸,而後抹把臉,欠身坐在床沿上,顧不得宿舍外守著的神經病,斷斷續續地解釋起前因後果。日子過得實在混亂,她亟需藉由這段陳述,理清邏輯關係,以及自己的真實想法。
顧及到李楨的理解能力,沈蔓沒有提重生轉世之類的東西,只說自己和張羽之間單純的師生戀,然後莫名其妙地「被分手」,遇到周胤廷。
原本以為該恨的人,其實是她最可靠的保護神;原本彼此聯手的同盟,原來有著深不可測的內心。
如今周胤廷不知死活,帝都堂口指不定發生了怎樣的血洗。梁志和林雲卿遠在外地,即便那兩人有心,沈蔓也不願意將他們牽涉進來。孤身一人的自己,除了束手就擒,似乎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把那瘋子哄開心了,說不定還能放她一條生路。
在安樂窩裡呆太久,哪裡能想到人身安全也會脆弱得如此不堪一擊。
儘管周胤欽之前就有很多圖謀不軌的跡象,但沈蔓認為憑他的能力,掀不起多大的風浪,頂多給人心裡添堵,哪能撼動周家大少固若金湯的地位?
更重要的是,她清清楚楚地記得,前世周胤廷一直活得十分滋潤。時隔七八年後再見,生意越做越大,除了氣質愈發沉穩外,根本沒有任何變化……她突然意識到哪裡不對了。
之前只以為情傷太重,上輩子分手後對帝都的人與事種種迴避,所以才不了解周家的事務。
細想來,鄭宇軒生意做得不算小,特別是涉及到政商界盤根錯節的關係、爭取國家政策支持的時候,必然需要打探各方面的背景。
但是,沈蔓在記憶里仔仔細細地搜尋了個遍----她後來未曾聽說過關於周胤廷弟弟的任何情況,包括周胤欽這個名字,也是今生才知曉。
不,不止是周胤欽,就連南洋周家的其他血脈都如同人間蒸發一樣。
處處與前世相差無幾的平行世界,沒理由在周胤廷這種關鍵人物上有出入。可據她了解,周家老頭子去世後,權力更迭非常順利,曾經給周胤廷製造過威脅的另外三房「嫡長子」都不再被人提起。
鄭宇軒跟她說起這勢力龐大的黑暗帝國掌門人時,只簡單地下了定語:心狠手辣、笑面羅剎。
對於沈蔓來說,記憶始終停留在重逢時小房間裡的那段談話,其他的,統統為零。
走投無路VS暗度陳倉
「你說的這個『組織』,」李楨小心翼翼地選擇著措辭,確保自己的語氣既不過分誇張,也不顯得沒見過世面,「真有那麼大能量?」
沈蔓無力地垂下肩膀,「我也不知道,我現在什麼都不知道了。」
除了昭告身份的公開場合,周胤廷並沒有讓自己過多地接觸家族生意。就連酒吧里的兄弟,名也上也歸那個瘋子統轄。只是礙於周大少的身份,所有人都會買她的面子而已。
事實上,沈蔓對周氏的絕大部分了解,都來自於前世的記憶----而今這些記憶似乎都做不得准了。
她不由得懷疑,是否正是因為自己的出現,導致周胤廷在重大決策上出現偏差,以至於作出與前世不同的選擇,最終造成了當下的被動局面。
如果真是如此,沈蔓找再多藉口,恐怕也逃不開良心的譴責。
「要不,我們報警吧?」李楨打心眼裡不願意相信剛才聽到的那番話,什麼黑幫亂戰、兄弟鬩牆。對於生長於光明世界的他來說,遵紀守法便能長命百歲,超出常識的任何存在,都無異於挑戰三觀的異端,逃避是一種本能。
然而,女孩臉上驚魂未定的表情,以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又無聲地提醒著他,這一切並非玩笑。
沈蔓沒有指望對方,只是習慣性地咬著指甲,將稍稍理清的思路又過了一遍:周胤廷生死未卜,但只要他活著,遲早會出來初持大局;如果當真出了什麼意外……她做了個深呼吸,方才有勇氣繼續思考下去。
神經病的背景和精神狀態不足以支持他篡位奪權,突然的變故背後一定有著其他未知勢力。周氏作為有歷史、有傳統的大家族,肯定也有相應的應急機制,阻止大權旁落。只要能躲過最開始那波攻其不備的襲擊,一切都會往好的方面發展。她身為周胤廷名義上的「遺孀」,即便無法主張權利、替他報仇,最少也可以確保人身安全,不至於淪為性奴,從此永無寧日。
所以,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拖延時間。
「……學長,你去門口看看,小樹林邊有輛跑車,車上還有沒有人?」儘管希望渺茫,她還是必須明確自己的處境。
李楨點點頭,二話不說跑到走廊上,去另外一頭打探情況。
帶上門,沈蔓用最快的速度換上牛仔褲和T恤。布料擦過傷口,激起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她卻無暇顧及。
時間緊張刻不容緩,周胤欽的耐心就像炸藥包的引線,耗盡之後會發生什麼,誰都無法預測。
短暫而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李楨刻意壓低嗓子沖房間內招呼:「快開門。」
扣上最後一顆扣子,她發現自己不再發抖,衣不蔽體果然能夠降低人的防禦和心理承受能力。既然思路已經理清,剩下的只是想出辦法而已。過去的一年多時間裡,即便沒有周家大少撐腰,自己也搞定了不少事情,應該更有信心些才是。
側著身子擠進寢室,李楨很快鎖好了門,驚魂未定道:「車上是空的……我聽見樓下舍管員辦公室里有人在鬧事,好像是想強闖進來,被老師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