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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1:02:51 作者: Again
    「今晚梁志決賽呢,這邊剛把大爺送走,二世祖又來給我找麻煩,真是想死的心都有。」站起身來,想像他聽到這裡的表情,沈蔓的情緒也柔和了不少,「我曉得你不喜歡帝都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可誰讓你不接電話?活該我說什麼聽什麼。」

    放完狠話,想到對方還在手術台上忙碌,晚飯十有八九也沒有著落,心裡又是陣陣不忍:「記得吃東西……粥啊,湯湯水水的,暖好胃再進食。你那作息太不規律了,遲早要出問題。」

    還想說點什麼,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猶豫間,提示音響,她連忙添了句:「想你了,記得回電話。」

    說完,按下確認鍵,靠在椅背上半天回不過神來。

    什麼時候開始的?帝都的一切都讓她疲憊、厭倦。

    原本就不甚和諧的寢室關係,如今更是形同路人、視若空氣。除了她和大妞的關係一如最初般密切,其他人已經不憚於直接表達自己的惡意。

    周胤廷坐實了「男朋友」的頭銜,多金、帥氣、風度翩翩,令無數人羨慕不已。連自持矜貴的白蓮花都不自覺地攀比,嫌李楨太幼稚,成天只知道打球,頭腦簡單四肢發達,諸如此類。

    沈蔓很想說,別以為老周是好人,他混黑社會的好不好?跟這種人談戀愛就像在刀尖上跳舞,隨時隨地都有伴君如伴虎的錯覺。

    沒錯,他是愛你,甜蜜起來恨不能膩到骨子裡。可誰能告訴她,為什麼大男人也會小肚雞腸,也會斤斤計較?裝出一副大度的樣子,其實什麼都要牢牢捏在手裡。

    這兩年,如果不是周家在泰國也要團圓過年,而她又對提前結婚的意見抵死不依,沈蔓真懷疑自己寒假也不能回Q市見父母了。

    林雲卿不說,每次來帝都便會發了狂似地要她。沈蔓樂得配合,她越來越喜歡毫無忌憚地表達自己。

    梁志就稍微可憐一點,因為製作節目的關係,基本上很難離開凌海、中洲的地域。沈蔓只能趁周胤廷出差的機會,趕火車、打飛的去見見他。時間久了,連長袖善舞的「二世祖」都不一定能打掩護。

    她以為自己拿捏得很好,對於周胤廷的感情,收放自如、張弛有道,卻發現他越來越緊張,越來越小心翼翼。

    考慮到對方的身份背景,至少在張羽回國前,沈蔓一點也不想暴露自己。她無比期待那兩人當面對質的表情,只要想想,就感覺前世今生的大仇終有得報。

    說起來,的確不能把那敗家子逼急了,畢竟,還得靠他配合唱戲。

    如果說周胤廷這人有什麼弱點,那就是太過依賴血緣和親屬關係,以為自家人就能夠毫無保留、完全相信。

    也難怪,周家祖上出走南洋,靠的就是至親血脈間毫不見外的傳幫帶,否則絕無可能在異國他鄉打出一片天地。

    只是,時代不一樣了呀。

    即便遲鈍如沈蔓,也能大概知道周胤欽在背後搞什麼把戲。吃喝玩樂的二世祖,裝瘋賣傻起來絕對是把好手,遮遮掩掩的無非是那不可告人的真實目的。這一點,她清楚,他也知道她清楚。

    兩個人就像互相拿槍指著彼此的殺手,都知道對方想要置己於死地,卻又不得不裝出一副情真意切的樣子:你看呀,我是好人,千萬別開槍!

    有時候她又覺得,和周胤欽之間不穩定的結盟關係,在於他們的槍口其實是一致對外的----那個目標,叫做「周胤廷」。

    真無聊,這些豪門大閥里的恩恩怨怨。如果不是憋著那口氣,她早就摔牌不玩了。

    還不如去讀讀鄭宇軒的信。

    沒錯,就是曾經的丈夫,如今的東北大猹子鄭宇軒。

    大一上學期的那次情傷讓沈蔓大病一場。原本準備靠著和周胤廷的新戀情重振旗鼓、好好做人,孰料又被劈頭蓋臉潑了盆涼水,自此心灰意冷。

    回到寢室後,更加荒謬絕倫的事情發生了:她居然收到來自Q市國立大學的信。

    心中有著隱隱的期待,儘管知道可能性不大,她還是顫抖著手撕開了那厚厚的包裹。然後發現,落款竟然是鄭宇軒。

    從帝都寄出的一封封思念,在某人冰冷的書桌上放了半年,化作漫天雪片紛飛,以為自此永不相見。

    誰曉得竟被這廝給撿起來了!

    唉喲我去,沈蔓心中嘖嘖稱奇,上輩子連簡訊都懶得發的傢伙,情書長啥樣都不知道。如今雖然抬頭「沈同學」,卻依然有一顆路人皆知的司馬昭之心。

    也不知道,日後的鄭總裁記起這樣的折本倒追,又會是怎樣的心境。

    大猹子VS飛行員

    最開始寄過來的,是一捆包裹整齊的信,有的沾染了污漬,已經被小心翼翼地擦拭乾淨,有的打濕了,則被熨燙、晾曬得十分妥帖,全都保持原狀,根本沒有任何拆封過的痕跡。

    沈蔓能夠想像,在眾人散去的夜晚,在男女主角的狗血劇落幕之後,東北大猹子氣喘吁吁、爬高上低,從男生宿舍樓下將這些信箋一一撿起。待到第二天太陽出來了,再一封封地曬乾、封存,打成捆包好,寄到曾經的落款地址。

    隨信附上的,是他語重心長的勸慰之辭:妹子,別作踐自己,抑或自己的感情。

    第二封信,用牛皮紙信封包好,裡面夾著她的學生證。他說他本不想打擾,可舍管員老大爺辦事認真,必須物歸原主。想來她沒了證件也會不方便,所以還請原諒這冒昧與唐突。

    第三封、第四封……鄭宇軒的瑣碎就像天上的星星,數不盡、道不清,仿佛要用這延綿不絕的書信,填滿她早已空空如也的內心。

    果然是老了呢,沈蔓自嘲,竟然會喜歡看這些東西。

    時至今日,她始終沒有給出過任何回應。那人卻像寫上了癮、寫出了病,一開始是月報,再來是半月談,接著是周刊,現在則成了妥妥的日記。

    對於捉襟見肘的貧困生來說,似乎也只能承受這樣廉價的思念了。

    沈蔓越來越懷疑,僅僅見過一面的兩人,還是在她那樣狼狽的時候,怎麼就成了白月光、紅玫瑰,以至於情根深種、自拔不能了呢?

    然後她想起科學家做過的那個實驗:猴群的首領更迭,追隨舊主的猴子往往更受重用,因為新首領會代入性地認為,這些忠誠可以被複製到自己身上。

    她的那場歇斯底里,恐怕讓鄭宇軒印象深刻,以至於相信痴情是忠貞的證明,而這忠貞就是陌生女孩的全部魅力。

    對人類來說,習慣比感情可靠,感情比理性重要。進化三百萬年,我們和自然界的遠親仍然沒有太大的區別。

    越飄越遠的思緒被門外熱鬧的起鬨聲打斷,她知道直播已經開始,卻不敢出去圍觀。手心攥緊的,全是滿滿的薄汗。

    儘管前世看過中洲衛視的這場選秀,也對梁志的表現有十足把握,還是免不了關心則亂,害怕在通往奪冠的路上出現任何意外。

    她寧願就這麼躲著,等待眾望所歸的結果最終實現。

    起鬨的聲音越來越大,伴隨玻璃破碎、家具被砸的異響,沈蔓很想自欺欺人地說是幻覺,卻敵不過周胤欽那怒火中燒的吼叫:「孫子誒,有種你別走,咱倆單挑!」

    對方似乎回了句什麼,令矛盾更加升級。陡然幾聲脆響,眾人發出陣陣驚呼。

    熬不過呀,沈蔓心想,這晚上註定熬不過。

    站起身,整理好大方卻不失線條的緊身裙,她掛上和善地笑容推開辦公室的大門。

    樓下的舞池裡,周胤欽面對著自己,正和一個高大的男子廝打。

    別看他身材單薄,動起手來卻狠得下心,處處往致命的地方招呼。對方有心避讓,依然免不了吃虧,漸漸也來了火氣。

    夥計們知道周胤欽的脾氣,圍在旁邊不敢插手,正急著派人去找她。

    沈蔓皺著眉點點頭,幾個身強力壯的保安立刻上前把發了瘋的二少架起。任由他又撲又咬,最終還是兩拳難敵四手,被牢牢實實地捆成了粽子。

    「嫂子?」夥計們徵求她的意思。

    沈蔓一邊安撫客人,一邊扭頭低聲說:「老規矩,扔庫房裡,酒醒了再鬆綁。」

    禍頭子果斷從舞池中「被消失」。

    「對不起,各位受驚了。今晚第一輪酒水免費。」她沖酒保使了個眼色,隨即走到那高大男子身前,換上小女人怯生生的表情:「這位大哥……」

    那雙眼睛亮得不尋常。

    黑色玻璃珠一樣晶亮的眸子裡,交替閃爍著懷疑、驚喜、狡黠、興奮的光芒,連帶著似曾相識聲音也有些激動:「是你?!」

    等等,沈蔓心頭轉了七十二個圈,終於在最後一刻想起了飛行員的名字:「……王笑天?」

    他穿著一身襯衣,乾淨利落。寬肩窄臀,肌肉緊緻,依然如兩年前那般充滿魅力。眼角有輕微的淤青,顯然是周胤欽的傑作,好在雙方互有往來,倒也不算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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