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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1:02:51 作者: Again
    在他懷裡的沈蔓突然覺得有些冷,她牽牽那唐衫衣角,悄聲說:「我的行李都在客房。」

    被擾了清夢本來就已經很不慡,如今自己的女人還被那敗家子用視線輕薄,周家老大將拳頭攥得咯咯作響,恨不能當場發作。

    躲在男人身後,一點點挪回到客房裡,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更衣。沈蔓梳頭時手都在抖:天曉得那人會亂說些什麼?如果事情在她解釋以前敗露,又該如何向周胤廷交代?

    再開門時,兩人依然保持著之前的坐姿,不同在於那人看向她的眼神更多了幾分打趣:「嫂子?」

    周胤廷伸手就是一巴掌拍到他的後腦勺上:「瞎叫個什麼!」

    沈蔓面色通紅,偷偷瞟了瞟主座上的男人,他面色如常,應該還沒有聽到什麼亂七八糟的話。正想鬆口氣,卻見那妖孽站起身來,圍著自己轉了幾個圈,而後站定跟前:「初次見面……我是周胤欽,他弟弟。」

    聽到打頭的那四個字,沈蔓懸著的心這才稍稍安定,儘管不知道對方的目的,但至少可以維持暫時的平靜。

    只見他用拇指比了比身後的哥哥,笑得猶如一隻狐狸:「不過我倆同父異母,我這輩子都是給他打工的命。」

    「小花,過來,別理他,他昨晚被人打壞了腦子。」周胤廷長臂一伸,繞過弟弟將女孩攬進自己懷裡,絲毫不介意人前親昵。

    「我他媽哪曉得他是飛行員?這幫人平時出手大方,也沒見多愛惜自己,怎麼就動不得了?」說到煩心事,「二少」的翩翩風度也不見了,滿臉抱怨和嫌棄的表情。

    「開門做生意,來的都是客。你既然走貨,就應該曉得對方是什麼背景。誰能夠糊弄,誰不能打馬虎眼,這些都要做到心裡有數……」聞到女孩身上的馨香,周胤廷的思緒終於沉靜下來,也能夠語重心長地說話了。

    周胤欽擺擺手,顯然不買他哥哥的帳:「得了得了,賣搖頭丸而已,怎麼敢跟您這種販毒走私的相比。」

    沈蔓聽出話中涉及周家生意,意識到自己不方便在場。想要找個藉口離開,卻發現周胤廷將她牽得緊緊的,根本沒有鬆手的意思。

    「這次場子被砸算是交學費,以後不許再賣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周胤廷感覺到懷中人兒的緊張,說起話來有點刻意的輕描淡寫,不想卻激起了弟弟的反感。

    「什麼叫『亂七八糟的東西』?現在帝都哪個酒吧不是靠賣這些賺錢?讓我退出就直說,反正老傢伙們早就看我不順眼,還不如送大哥你一個人情!」散漫慣了的浪蕩子突然有了脾氣,不管不顧地撿最難聽的話說起。

    「胤欽!」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驟起,沈蔓被這聲斷喝嚇得一個激靈。

    周胤廷深吸了兩口氣,好不容易穩下情緒:「各家堂口的位子向來都是任人唯賢,不走貨賺錢反而更顯本事。如今大天朝的風聲越來越緊,投機取巧是走不長遠的。泰國台灣那幾房都在談『轉型』,我們再不調整航向就來不及了。」

    「轉個屁。」當弟弟的顯然對這幅論調很是不屑,「還不是一樣的生意,抱上大腿就以為洗白了?做夢。」

    周胤廷顯然沒料到談話會進行到如此境地,揉著眉間,勉強扭過頭來沖她笑笑:「你肚子餓了沒有?要不要出去吃點東西?」

    另一個人仿佛想到了什麼,打斷了沈蔓就梯子下台的話:「不過,咱們這兒大腿也越來越粗嘛,聽說張羽哥已經升大使了?」頓了頓補充道:「C國的貨源應該可以保證吧?」

    頭皮一陣陣發麻,昨晚溫馨無比的名字和回憶,如今聽來就像顆拔掉了引信的手榴彈,晃晃悠悠地吊在她面前,隨時隨地有可能爆炸。

    「關你屁事。」周胤廷覺得弟弟今天表現有些奇怪,不過他平時就不怎麼老實,說起話來高高低低的才是常態。

    「怎麼不關我的事?」兄弟倆隨父親,都有一雙大長腿。如今,周胤欽毫不見外地將腳擱上茶几,直指沈蔓的方向:「他走之前說,有個姑娘讓你幫忙照顧,帝都傳媒大學的,叫什麼來著?」

    抱大腿VS我確定

    周胤廷臉上的表情明顯僵住了,似是想起什麼麻煩,打斷了弟弟接下來的話:「你管人家叫什麼。」

    「哦,對了,我記起來了,叫『沈蔓』。」那微挑的眼角閃著光,斜看向她,每個字都說得別有深意,「難怪張哥說你粗心,白帝城託孤呀,有去無回的事情,居然連面都沒見過。」

    「你又曉得?」將女孩往自己懷裡攏了攏,周胤廷回答得理直氣壯,仿佛彰顯著某種節操,「朋友妻不可欺,張羽腦子進了水,這種事哪能隨便接盤。」

    如同聽到了天下最諷刺的笑話,周胤欽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看在哥哥眼裡,無異於真的發起了神經:「虧你,哈哈哈哈,虧你說得出口。『不可欺』……哈哈哈哈。」

    沈蔓心裡重重一沉,正想開口說話,卻見那神經病抹了把臉,斷斷續續地問:「哥,我可聽說了,這丫頭不是省油的燈。張哥交代過,『肥水不流外人田』。」

    聽到這裡,她的心仿佛被無形地手揪起,酸脹緊澀卻沒有反抗的能力。明知接下來的對話與萬丈深淵無異,依然麻木地向著死亡前行。

    「切,」周胤廷鼻息間的一聲冷笑令沈蔓涼了個徹底,「什麼東西!」

    「張哥臨走前那天,你不是回曼谷了嗎?讓我去頂場子?」他狹促地眨了眨眼睛,顯然已經注意到了沈蔓的情緒,卻依然如最冷酷的儈子手般,把對話引向殘忍的境地,「那女的也來了,嘖嘖,酒量了得,一人干翻了我們所有弟兄。」

    「唔。」周胤廷顯得興趣缺缺,低頭替沈蔓整了整衣襟。慣常拉攏手下時,他早已習慣於運用平衡之術,因此不介意在她面前提到這些----讓女孩明白自己對別的女人沒有興趣,也是釋放善意的有效途徑。

    「張哥說你知道這人,去年冬天還陪他應酬過傳媒大學的老師?」

    想起苦等在招待所的那幾日,沈蔓的心愈發僵硬,似乎連跳動都需要耗費盡所有力氣。

    「是有這麼回事。」見弟弟一句追一句,沒有打住的意思,周胤廷只好接腔,「你別學張羽,這輩子瞎了眼,淨在女人身上吃虧。」

    說完,他還妥帖地照顧到沈蔓的理解能力,表現出絲毫沒有把她當外人的態度:「就我昨晚跟你說過的那個兄弟,記得嗎?」

    她不知道自己笑得如何,只覺得臉上肌肉都是僵硬的,恐怕跟哭沒有兩樣。

    周胤廷沒有在意,扭頭向在場者說起美國遊學時發生的事情。

    洋妞、華裔、懷孕、地方勢力、被逼聯姻、流產。只不過隱去了自己在其中充當的暴虐角色,將女孩失去生育能力歸因於單純的沒有福份。

    長吁一口氣,他作出最後的結論:「所以,張羽對人上心不是好事情,還不如聽家裡人的話來得安逸。」

    周胤欽沒有答話,只是看著沈蔓臉上的表情,目光里儘是幸災樂禍的得意。

    「……你怎麼知道所有人的想法?這位『張大哥』,就活該得不到真愛?」上輩子的傷疤再次被揭開,沈蔓不知道是為誰辯護,卻覺得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張羽的出身相貌在那裡放著,女人如果沒有瞎,都會像飛蛾撲火一樣衝上去,但其中有多少虛情假意,多少愛慕虛榮,恐怕當事人才清楚。」周胤廷對自己的觀點很有自信。

    她想出言反駁,想挑明身份,甚至不懼於跟他們講些前世今生的高科技。

    而後,隨即意識到----如果沒有對張羽身份的了解,如果不是因為功利的目的----自己可能真的和他沒有任何交集。

    就像上輩子,就像這輩子。

    樹欲靜而風不止,吊兒郎當的聲音再次不合時宜地響起:「『嫂子』,聽說你也在傳媒大學念書?認不認識這麼一號人?」

    如果是剛才,沈蔓肯定立刻上去糊他一臉。

    然而,經過這番插曲,她覺得自己沒有資格質疑任何人,也沒有必要:立場決定觀點,對於這些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來說,永遠不可能存在平等對話。無盡的愛也填不滿與生俱來的階級差距。周胤廷和前世那個提議共產共妻的混蛋沒有任何區別,只不過這次是他先遇到自己。

    我得用多少個18年,才能和你一起喝咖啡?

    答案是不可能。

    昨晚的促膝長談,還有之前的種種決心,如今看來都像個拙劣的笑話。

    她無比痛恨自己的軟弱,竟然因為一場騙局而滿懷歉意,一夜歡愉而妄圖憐惜。大病初癒的身體和精神一起偏移、妥協,差點讓人忘掉了身份、一直以來種種努力的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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