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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1:02:51 作者: Again
    素來看淡生死的林醫生,難得慌了神,關心則亂地把她當成病危來照顧,生怕一個不小心出岔子,對誰都無法交代。

    好在林雲卿再慌、再亂,也還是聽話地沒有聲張,就連沈爸爸沈媽媽都不知道女兒已經回鄉,跟梁志更是隻字未提。

    中洲衛視的前期篩選果然已經開始,明顯是在為來年的大製作做準備。得到師兄的力挺,梁志順利進入大名單。接下來,只要按部就班地層層晉級,憑藉他的天資和努力,相信很快便會複製出一個造星神話。沈蔓不想因為一場小小風寒,讓他的努力功虧一簣。畢竟,若非死死相逼,男孩根本懶得去摻和這些名利場裡的事情。

    一場愛,一場荼蘼。

    人類永遠在渴望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到手的一切都會不可避免地膚淺、乏味、疲倦,在使用之前就已經耗盡。

    她不想再讓愛自己的人受傷,不想再因為自己的任性,讓原本珍貴無比的情感蒙塵受蔽。惟願在能力所及的範圍內,給每一份愛以呵護、給每一個愛她的人以尊嚴。

    打針、吃藥、做檢查,只要能動,能配合,統統不需要林雲卿操心。因為過敏的關係,大部分替代藥物只能靠肌肉注射,雙臂被紮成蜂窩,卻依然不哭不鬧,反倒還勸護士別著急,慢慢來。

    冰山似的林大夫難得有了情緒,儘管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依然恨她不能發發脾氣、耍耍性子,再不然好好哭一場也行。嬌嬌滴滴的小姑娘,哪裡可以憋得住委屈。

    沈蔓牽著他的手擺擺,語氣輕柔卻不失堅定:我真的沒事,我覺得自己快好了呢。

    結果一病就是大半個月。

    孟子說,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經此一役,「執政理念」從殺伐果斷轉變為德化懷柔,沈蔓覺得未嘗不是種收穫。

    周胤廷聽說她和同學決定多轉幾個地方,自然是不放心的,千叮呤萬囑咐,一定注意安全。

    末了,終於憋不住地問了句,錢夠不夠?要不就當是借的?

    沈蔓忍著咳嗽輕笑出聲,敢問您今年貴庚?怎麼說話口氣跟我爸似的。

    那頭的男人沒吭聲,恐怕也意識到不太合適,這才轉而繼續交代其他注意事項,拖拉半天才不舍地掛斷電話。

    再嚴重的病情都會緩解,再刻骨傷害都會過去,任何不能摧毀我們的東西,都只會讓你我變得更加強大。

    臨出發回帝都的時候,林雲卿手上一個病人突發急情需要搶救,年輕大夫的責任心與身為戀人的愧疚感再次發生衝突。

    沈蔓只好反覆保證自己會直接去機場、乖乖飛回帝都,下飛機直接打車回學校,絕對不出任何意外。男人這才緊緊皺著眉,勉強鬆手放她獨自離開,轉頭衝進了手術室。

    瞧,其實哄人是很容易的,只看你願不願意。

    火車出發後五小時,她給林雲卿發了條簡訊,說自己已經到寢室,一切順利,請勿掛心。

    那病人情況複雜,處理起來想必勞神費力,手術會持續很久。況且,只要他別心血來潮地開啟勞什子的「定位系統」,真相應該不會暴露。

    沈蔓知道林雲卿不願放自己走,所以才一直沒定機票。可伸手向男人要錢買票這種事,自然也不是誰都做得出來的。

    她不願意像上輩子那樣,在情愛中夾雜太多金錢關係,跟每一個男人都保持著嚴格的財務獨立。無奈家境一般,父母按月給的生活費僅供維持基本開銷,根本不允許自己飛來飛去。

    今年寒假真得想辦法掙點錢了。坐在晃晃蕩盪的列車車廂里,沈蔓不無感慨地想到。

    抵達帝都時,已經臨近夜半,傳媒大學的女生宿舍早就落鎖。站在寒風瑟瑟的站前廣場給大妞發了條簡訊,沈蔓終於決定去周胤廷的公寓借住一宿。

    一個多月前那次借住,男人為她準備好了齊全的個人物品,第二天就將定製門禁卡塞進女孩的錢包,說是歡迎光臨。

    沈蔓一邊看著電梯樓層數不斷變化,一邊在心裡琢磨,不曉得這突如其來的造訪,會帶給人怎樣的「驚喜」。

    結果什麼也沒有。

    空蕩蕩的屋子裡一如她離開時那般整潔,想必盡職盡責的酒店式物業每天都認真打掃。入口的玄關處有男人隨意換下的便鞋,看來走得十分匆忙,應該是生意上的事。聯想到他今晚還沒有打過來的例行電話,沈蔓倒也不覺得奇怪。

    將行李拖到客房放好,走進浴室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整個人徹底清醒過來,連原本無甚體驗的飢餓感也越來越明顯。

    趿上拖鞋走進廚房,還好,冰箱裡的各式食材一應俱全,顯然也是物業客服的貼心傑作。

    點火、倒水、打雞蛋、下面,沈蔓做飯的手藝不好不賴,上輩子當過幾年糟糠之妻,終歸餓不死一家人。

    只是在這冬夜寧靜的空寂房間裡,突然多了幾分人間煙火的味道,就算普普通通的家常掛麵,也能將心肺滋潤出別樣的溫暖。

    酒過七旬的周胤廷剛推門,便聞到了這股陌生的香味。

    不同於脂粉的豐裕,有異於花糙的淡雅,滿滿的油鹽醬醋,濃濃的家長里短。似乎只需要脫下外套、換雙鞋,便該有孩子衝過來叫「爸爸」、妻子探出頭來催他洗手了。

    晃晃神,看清楚柜子里並排擺放的那雙球鞋,習慣表情陰鬱的臉上泛起笑意,還沒進門便大聲招呼:「小花,你回來了?」

    聽見動靜,沈蔓停住將麵條放回去的動作,大聲回應道:「嗯,肚子餓了,下面呢。你吃過沒?要不要宵夜?」

    聽到她的聲音,原本翻江倒海的五臟六腑都安定下來,周胤廷感覺自己被柔軟的氣泡包裹住,妥妥帖帖、嚴絲合fèng。無論是之前的頭痛欲裂,還是晚歸的身心俱疲,統統氤氳在廚房折射出的燈光下,得到最完美的救贖。

    「淨喝酒呢,沒吃飽,多下幾指吧。」說不清原因,或許是為了延續這幸福的錯覺,或許是為了滌淨那滿身的浮華,周胤廷將外套掛好,沖房間裡追加了一句:「我先去洗個澡,辛苦你啦。」

    說完,便走進客衛,隨手關門開燈。

    女孩剛剛沐浴過的水汽還未散盡,洗手台上搭著她換下的髒衣服,顯得有些凌亂。周胤廷不是變態,卻被這景象迷惑,呆呆地看著那堆衣服,忘了自己要做什麼。

    浴池裡,濕淋淋地淌著水漬,鏡子上,有之前隨手劃出霧痕。房間裡的一切都與通常的整潔乾淨格格不入,毫無保留地昭示著另一個人的存在與經歷。

    奢侈慣了也享受慣了,他以為自己早該忘記有凡塵氣的生活。

    早年住在部委大院裡的時候,長身體的男孩子食量大,半夜被餓醒了,外公便會讓他小聲點,別吵醒外婆。然後穿起圍裙去廚房裡摸黑倒騰半天,端出一海碗麵條,祖孫兩一人一雙筷子,蹲在客廳的地板上吸溜個痛快。

    那會兒家裡的衛生間也是這樣,濕漉漉髒兮兮,很少有一乾二淨的時候。老人動作慢,他總是等外公外婆都忙完之後,再衝進早已凌亂不堪的浴室,從頭到腳淋淋水,便算作洗好了。

    再之後接手生意,自立門戶,芬蘭浴、泰國浴、鴛鴦浴,林林種種的澡越洗越花哨,卻似乎再也沖不淨心頭那厚厚的塵埃。

    「怎麼還沒聽到水聲?提前聲明啊,我手藝有限,麵條放久了可就更不好吃了。」

    俏皮的「威脅」從門背後傳來,將他從思緒中驚醒,連忙擰開花灑,順便嚷嚷道:「我忘拿衣服了,麻煩……」

    銀鈴般的笑聲響起,門把轉動半圈,一隻潔白如玉的小手伸進來,手腕上搭著他常穿的睡衣:「快點!」

    強壓住將女孩從門背後拽進來的心思,周胤廷接過衣服鎖好門,將水溫調至極涼,閉上眼睛洗了個戰鬥澡。

    冬夜冷水浴,沖得散濃濃的酒意,也沖得淡心頭的回憶,卻化不開釀成蜜的一汪柔情,以及喉間愈發灼烈的炙熱、下身蠢蠢欲動的乾渴。

    家常面VS不上學

    周胤廷其實是吃過飯的。

    帝都最奢華的海鮮酒樓,變著方兒的珍饈佳肴。慶祝張羽升遷的一桌宴席,在主人公缺席的前提下,進行得觥籌交錯、酣暢淋漓。

    然而,想到身處戰區命懸一線的兄弟,周胤廷只覺得食同嚼蠟。

    亞非司的幾位領導今晚興致很高。畢竟C國的這場內戰大天朝未出一兵一卒,瓜分戰果時卻謀得了一杯羹。儘管是替周氏這樣的「民營企業」做嫁衣,但在年底的工作報告上,好歹又增添了一抹亮色。

    至於那個意外升任駐C國大使的毛頭小子,反正有張部長力挺,他們也樂得做順水人情。

    道上摸爬滾打這些年,身為部委子弟的周胤廷早已練就一身阿諛奉承、曲意逢迎的本領。即便沒有胃口,依然能夠一杯杯地敬酒、一圈圈地夾菜,至少讓外人看不出他的情緒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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