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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1:02:51 作者: Again
輔導員偷偷問她要不要休息,沈蔓好像沒聽到一樣,連眼睛都沒眨。
午休時間將近,「傷病員」們全溜得一乾二淨,提前回寢室打飯去了。
輔導員拉著教官套近乎,堅持過會兒請客----他也知道自己私自給學生放水的事情做得不地道。念及兩人還要一起共事半個月,此刻不惜伏低做小,腆著臉拖對方一起去教工食堂吃小灶。
操場上,請不到假的學生們依然在烈日下暴曬。
特種兵VS黑面神
站軍姿亦稱「拔軍姿」,是所有軍事訓練的第一課,號稱一切軍事動作之母。
除了收腹、挺胸、抬頭等基本要求之外,軍姿還特別講究氣息。據說,真正站得好的軍姿,能將體內的氣和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骨骼最佳地協調兼顧,將氣與力完美地舒展,從而形成一體的巨大合力,讓人體五點一線,遠看就像一棵挺拔的松樹。
操場邊,輔導員還在膩膩歪歪地跟教官套近乎,全然不介意自己有多討人嫌。隊列里,站了一上午的學生們個個精疲力盡,只想著午休時能好好歇口氣。
然而,午休時間未到,輔導員的拉攏也尚未成功,那刺耳的剎車聲便再次尖銳地響起,軍綠色的吉普穩穩停在新聞系的訓練場地旁邊。
教官顯然很緊張,喊「報告」的時候甚至有點破音。
「喲,不錯嘛,就剩這麼點隊伍。」
那人還是穿的早上那身,區別僅限於軍帽被別在肩章下,作訓服也已經被汗水浸透。儘管有些凌亂,卻不顯任何狼狽。太陽的直射下,本就頗深的皮膚呈現出古銅色的光澤。
教官保持原地立正敬禮的姿勢,沒有接到命令不敢有任何鬆懈。站在一旁的輔導員也被這突如其來陣勢嚇傻了,愣頭愣腦地進退不得,看上去頗有幾分手足無措。
沈蔓沒有動,她和大多數人一樣,已經在持續半天的暴曬下麻木,僅有的神智只能支持自己牢記動作要領,把軍姿拔得又挺又直。汗水從額頭沁出,順著臉頰滑落到耳畔、下巴,然後像斷了線的珠子般,一顆接一顆地砸向地面。
硬底軍靴與地面慢慢摩擦,環繞著受訓方陣,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最後停在她身旁的空地上,一聲鏗鏘的口令傳來:「三班長聽令,齊步走!」
原本站在場邊的教官立刻向前邁步,走到方陣邊時,又聽那人喊了句「立定」,當即站穩,和學生們一起拔起了軍姿。
黑臉軍官走到場地邊,沖輔導員點點頭,皮笑肉不笑地說:「您準備去吃飯還是一起下來練練?」
滿頭大汗的輔導員嘴唇蠕動了一下,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很快連滾帶爬地跑開了。
下課鈴聲從遠處的教學樓里傳出來,高年級師生們漸漸湧向主幹道,不少人注意到這邊操場上還在訓練的方陣。
「誒,那邊是新聞系的場地嗎?」
李楨一邊踢開腳踏車的支撐架,一邊頭也不抬地說:「好像吧,幹嘛問我?」
油腔滑調慣了的室友立刻像蛇一樣地扭過來,誇張地模仿道:「『學長』,那天是你負責迎新的呢,怎麼這麼快就把人家忘記了,『學長』……」
周圍的其他男生立刻哄堂大笑,室友見自己譁眾取寵的行為得到認可,愈發放肆地將手搭在李楨的身上。
校籃球隊隊長身高1米86,常人踮著腳才能勉強夠到他,常年堅持運動鍛鍊出的一身腱子肉。此刻無需多餘的動作,稍微抖抖肩膀,便將對方像蒼蠅一樣趕開,嘆了口氣抱怨道:「我是被拉壯丁叫過去幫忙的,你們究竟要念叨多久?」
李楨雖然身材健壯,性格卻十分溫文,平日裡又很仗義,班上男生大都與他交好,開起玩笑來也不分彼此。自從開學時他被新聞系請去幫忙迎新,宿舍樓下就多了一大群「站崗」的小姑娘,不是送零食,就是藉資料----天曉得新聞系的專業課跟編導系的什麼時候變成一樣的了。
所謂「烈女怕纏郎」,反過來道理也一樣。儘管李楨早已不厭其煩,卻也沒好拒絕得太直接,畢竟人家女孩子找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說多了反而顯得自己心裡有鬼。
久而久之,編導系的男生都喜歡就此打趣,開口閉口只稱呼他為「學長」,連名字都懶得叫了。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向食堂走去,視線卻被吸引到軍訓操場上。
「這都十二點了,他們怎麼還不休息?」
「受罰吧,沒看見教官也杵在隊伍里站軍姿呢。」
「我聽說今年新生可慘了,學校弄了幫特種兵來給他們軍訓,沒幾天就練趴下了一批。嘖嘖,小賣店裡已經開始明碼標價地賣假條了。」
走到隊列邊時,眾人不約而同地閉上嘴,紛紛繞開那個身穿迷彩服,在場邊抱臂跨立的軍官。儘管他一言不發,只是冷眼地看著烈日下的受訓方陣,卻依然由內而外地散發出「別惹我」的氣場。
走出老遠,散漫慣了的室友這才拍拍胸嘆道:「我去,新聞系攤上這麼個黑面神,真夠新生們受的。」
其他人紛紛表示贊同,有大膽的還掉頭偷看了幾眼:「兩槓……兩星,中校!這麼年輕就是團職啊……」
男孩總是天生崇拜軍人,鐵血剛毅、鏗鏘威武,雄性基因里對於力量和征服有種天然的偏好。不是所有人都會穿上軍裝,有些甚至一輩子摸不到槍,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對於部隊的嚮往,對於強者的尊敬。就像任何時代都會有「軍迷」,各種軍品也總有願意付錢的買家。和平年代裡,國家鼓勵對軍隊的正面宣傳,培養男孩們對英雄的嚮往,真正的畏難來臨之際,才可能有足夠的兵源去備戰備荒。
和其他人不同,李楨的視線始終緊鎖在隊列里唯一的女孩身上。
原本白皙的皮膚已經在烈日的暴曬下泛紅,大大的黑眼睛裡滿是霧蒙蒙的水氣,分不清是汗是淚。
不知怎的,李楨直覺她不是那種會在人前落淚的女孩。
儘管作訓服已經汗透,小白楊一樣的身形卻沒有絲毫放鬆,繃緊的肩膀、挺直的脊背,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凌然。和他迎新那天所見到的一樣,端莊、大器、毫不扭捏,像個微服私訪的女王,而不是靦腆的外地新生。
「李楨?」她開口叫出自己名字的時候,他當真嚇了一跳,可想到那些丫頭們的瘋狂行徑,心情又很快平靜下來----虱多不癢,債多不愁----幫忙迎新五六天,各種各樣倒貼的方式見多了,原本的不好意思也在漸漸淡定,被迫習慣了這種莫名其妙的追捧。
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李楨還是沒敢抬頭,只例行公事地問道:「姓名?籍貫?錄取通知書?」
那女孩沉默了。
李楨有些不耐煩地抬頭,便看見一雙烏黑的大眼睛,裡面儘是饒有興致的打量。他反覆提醒自己別緊張,卻還是被她盯得臉頰發燙,於是越發生硬地催促:「聽見沒?問你呢,叫什麼?從哪兒來?快把錄取通知書交出來!」
女孩沒有生氣,反而甜甜地勾出一抹笑容,將耳畔垂下的髮絲挽了挽,貌似隨意地回答道:「沈蔓,瀋陽的沈,枝蔓的蔓。」
「學長!」
一聲驚喜的呼喚將他從回憶中喚回神,只見一群新聞系的「傷病員」們吃完飯,正在三五成群地往操場走。錯身而過時,有膽大的女生出聲招呼,激動得語調都有些發顫。
編導系的男生們再次爆發出一陣鬨笑,燥得李楨恨不能找條地fèng鑽進去。
然而,儘管深感拘束,自幼嚴謹的家教還是迫使他點點頭,沖學妹們略微示意:「吃完了?」
「嗯,學長,今天三食堂有紅燒肉賣,可香了。」沈蔓的北方室友生性潑辣,此刻瞅准機會,很快擠到人群前面與男神攀談起來。
身材略顯壯碩的女孩子,笑起來也很是富態,喜氣得就像尊白胖白胖的瓷娃娃。李楨看著覺得有趣,也微笑回應道:「是吧?我待會兒去打點。」
新聞系女生群里爆發出陣陣倒吸涼氣的聲音,小姑娘們鵪鶉一樣地圍成團,努力壓低了聲音感嘆道:「太帥了,太帥了……」「笑起來完全木有抵抗力!」「我要去表白,你們別攔我!」
這意外的騷動讓李楨傻愣在原地,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他從小的異性緣就一直都很好,最集中的體現在於:去公園玩常會被不認識的小女孩按在地上,親得滿臉滿脖子全是口水,直到雙方家長插手方可脫身。
小學、初中、高中,收到的巧克力、小手工堆滿一柜子,若非母親及時清理,家裡早就堆不下了。
正因如此,他才會愈發留意自己的言行,生怕一個不小心惹人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