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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1:02:51 作者: Again
    父母臨行前給了一些錢應急,因為吃住都不需要付費,用來支付剛才的醫療費和日常開支綽綽有餘,所以她不打算用張羽的一分錢。畢竟現在能夠仰仗的只有對方的喜愛,扯上錢之後反而變得不倫不類,讓兩人之間的關係變了質。

    比性更能夠傷害彼此的,唯有錢。

    傷口的麻藥漸漸失效,她打電話叫餐廳送了點吃的去房間,很早便爬上床去。

    在房間休息、去校醫院換藥、招待所餐廳吃飯、按時上床睡覺,接下來的幾天沈蔓哪裡也不敢去,眼看著回程時間就要到了,卻依然沒有接到張羽的電話。她已經做好思想準備,如果最後還是沒有消息,乾脆當自己來帝都散心,順便讓車撞撞得了。

    傷員VS姑娘

    一大早去校醫院換藥,值班的正巧又是車禍那天的醫生。一邊上藥一邊皺著眉頭抱怨她皮膚薄,創面大,要注意休息和恢復,才能避免留疤。臨了,沈蔓向值班醫生道謝,說自己要離開帝都了,這幾天多謝照顧。

    醫生擺擺手,示意不必客氣,然後像想起什麼似的隨口問道:「編導系的那個男孩子找到你沒?」

    見她丈二和尚摸不著腦的樣子,對方解釋說:「就是那天送你來的男生。轉院的時候他非要跟去,被我罵了才聽話。據說往東區醫院跑了幾趟,都沒見著你的人。昨天正好我值班,他過來打聽,碰見了才曉得你沒在那邊住院。」

    沈蔓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想起背包里那張住院登記表,真心實意地沖醫生鞠了個躬:「麻煩您了。」

    孤身在外,她習慣性地自我保護,在醫院掛號時都沒有用真實姓名,更不會留聯繫方式,李楨找不到很正常。

    來帝都這麼長時間,正經事一件沒辦,她的心思全是亂的,根本不可能去撩七撩八。

    張羽一直都沒有消息。

    雖然上輩子也出現過類似情況,但沈蔓始終不習慣這種對待。如果是別人倒好,或者是其他什麼時間也行,如今尚有求於人,對方就採取冷暴力令她反省,關鍵是自己根本想不起來哪裡出了錯,箇中滋味實在夠嗆。

    捫心自問,張羽已經對她很不錯了,保送名額依約確定,還巴巴的聯繫學校、選專業什麼的,就連到帝都來的行程都是他一手安排。反觀自己,仗著彼此沒把話挑明,狐假虎威、權色交易、紅杏出牆什麼的,噁心事統統幹了個遍,換了別人還真不一定能忍。

    可他是張羽啊,堂堂張公子、未來的張部長啊,什麼樣花活兒沒玩過?什麼樣的妞兒沒泡過?如果他是對這種事情上心的人,沈蔓也不會攀附於之了。即便相對於常人來說,她的行事確實大膽些,觀念也前衛不少,可這放在張羽眼中應該都不是個事兒啊!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沈蔓望著招待所床頭那部老式電話,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夜色漸深,帝都市中心的商業區內,位於某幢高樓頂層的私人會所里,觥籌交錯、賓主盡歡。室內被設計成開放式的古典庭院,水道縈繞、灰色屋瓦、原木鑲嵌,普通人來了很容易被繞暈。踩著頗具原始感的灰石地磚走入其中,裡面陳列著各種復古裝飾。行家來了才會發現,這裡的一陳一設都有講究,遠比表面上的古樸風格更加精緻。

    張羽和席間眾人打了招呼,退身去盥洗室擦了把臉。不想太早回去被灌酒,沿著走廊晃蕩到觀景台上,望著帝都的繁華夜景發呆,隨手又將手機拿出來,翻來覆去地把玩,好像這不是用來打電話的工具,只是一塊冷冰冰的磚頭。

    四天了,不曉得那丫頭在幹嘛。

    他記得出行前訂好的往返機票,如果不出意外,沈蔓明天下午的飛機就該回Q市了。想起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以及欲說還休的紅唇,身下又是一陣沒有來由的緊繃。

    這不像你,張羽。他對自己說。

    離開Q市前,早已將自己在帝都的手機號給過她,即便沒有記下,招待所那邊也打過招呼,隨時可以想辦法聯繫。可她卻一個電話都不打,一句話都不問,任由他晾著、冷落著,沒有任何同齡人應由的驕縱與任性,近乎冷漠。

    是的,近乎冷漠。

    張羽很不習慣這種對待。他銜著金湯勺出生,很小的時候便明白權力的意義----學校里,同學們喜歡他出手大方,卻從不敢有任何僭越;社會上,人們有求於自己,到哪裡都是笑臉相迎。

    他當然知道自己不是人民幣,儘管長得不錯,卻也不可能討所有人喜歡。這些無緣無故的優待,無不是出於對家中長輩的仰仗、對張氏一族的敬畏。

    在這樣的環境下,他恃寵而驕、無法無天,對於一切充滿厭倦。哪裡都是一樣的虛偽,哪裡都是一樣的矯情,任何人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恐怕都不會再相信什麼純善純良。

    如果你面對的每一聲讚美都有對價,每一次優待都要回報,憑什麼還要無私地回饋這個世界?

    大學畢業時,他和幾個朋友一起出國轉悠,儘管離開了熟悉的地方,人們對於金錢的崇拜還是一樣,一路上聲色犬馬、紙醉金迷,玩得樂不思蜀。他長相清秀,表面上也很溫柔體貼,自然更討女孩子喜歡,走一路睡一路,各人種、各語言的妞兒連起起來,恐怕也能湊個世界婦女大會什麼的了。

    那姑娘是在旅途快結束時出現的,華裔、混血,膚白貌美玩得開,家庭條件也不錯,跟他很是投緣。

    兩人胡天胡地地膩了幾周,待他和朋友收拾行李準備打道回府時,姑娘遞過來一張檢驗單,滿臉掩不住的興奮:」Honey, I'm pregnant.」(親愛的,我懷孕了。)張羽差點冷笑出聲,好咧,算是浪到大洋彼岸來了。

    剛開葷那幾年,不是沒被人嚇過,可嚇著嚇著也就嚇大了。於是他眼皮都沒掀一下,乾脆地說沒有結婚的打算,麻煩姑娘您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別給自己找不痛快。

    炒股炒成股東,泡妞泡成老公,天底下傻逼太多,不缺他這一個。

    姑娘似乎很受打擊,倒也沒有糾纏,只說自己信教,不會墮胎,必須把孩子生下來。

    你信教?你信教跟我玩一夜情?你信教還奉子成婚?張羽嗤之以鼻,頗為不耐地將人打發走了。

    臨回國前一天,老頭子的一通電話讓事情亂了套。

    他想過那姑娘的背景不簡單,能夠在異國他鄉站穩腳跟,讓後代接受精英教育的華人,怎麼著也算得上是號人物。可好巧不巧地是首富、涉足國內的重點招商引資項目,還恰好有點黑幫背景,這就太過了點吧?

    世間萬事萬物總是充滿矛盾,戰爭即和平,自由即奴役,無知即力量。明明刀尖上舔血的營生,卻要全家篤信宗教。

    姑娘被他拒絕後茶飯不思,懷孕的事情很快便被家人知道了。長輩們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同時,想辦法打聽了一下男方的情況,得知是張家公子,倒頗有幾分無巧不成書、將錯就錯的意思。

    老頭子雖然對他的行事乖張很不滿,但女方家世背景都說得過去,結下秦晉之好也能讓長孫收收心,更何況婚後很快就有孩子,算得上喜事一樁。

    對於權勢階層的人來說,什麼時候、跟誰結婚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場結合的背後,對彼此的家庭能否有所裨益。

    可惜張羽不這麼想。

    從小到大任性慣了,只有他欺負別人、陰別人、給別人下絆子的,絕對沒有在人生大事上委曲求全的道理。

    正好跟他一起出國的哥們都不是善茬,幾個臭皮匠在一起合計了半天,想出一個事後看來餿得不能再餿的主意:不就是孩子嗎?不就是不願意墮胎嗎?哥幾個替她下手!

    於是張羽打電話,假裝態度誠懇地把姑娘單獨約出來,自己卻不出面,任由他人潛伏預定地點,把隻身一人的女孩給收拾了。不打臉,專沖肚子下手,只想用拳打腳踢遣散兄弟的滿面愁雲。

    下身見了紅,姑娘也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幾個人拍拍手,奔赴機場與張羽會合,乘著預定班機如期回國。

    事後,張羽才知道人被他們打成重傷,因為流產還可能影響生育能力。姑娘家人放出話來,一命償一命。

    其實他在國內也沒少惹過麻煩,可往往金錢開道,事情還沒鬧大便被壓下去了。如今惹上海外黑惡勢力,張家的錢和權都沒了用武之地,除了大罵張羽不肖子孫、有辱家門之外,似乎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

    比起不知何時兌現的死亡威脅,他更怕老頭子那雙仿佛看著陌生人一般的眼睛。

    所以才忍辱負重,所以才避走他鄉,只希望待事情風平浪靜之後,還能得到爺爺的認可與原諒。

    在Q市蟄伏的三年,是他這輩子最清靜的三年。帝都的酒肉朋友們都與他斷掉聯繫,偶爾回來也只會鞍前馬後地伺候老人,仿佛他真的痛定思痛,從前塵往事中汲取了足夠的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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