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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1:02:51 作者: Again
    「講什麼?我都跟她跟了兩輩子了,還有什麼需要講的。」

    梁志小聲說著,腦袋依然侵在她臉上,動作輕柔地磨蹭著,仿佛要像犬類一樣,通過渲染自己的氣味,達到圈占領地的目的。

    「你現在複習得怎麼樣?蔓蔓要去Q市國立大學念文科,我準備也保送去那邊的化學系。」經過之前在圖書館的談話後,陳逸鑫已經想得很明白,像沈蔓這樣的個性,不可能為了某一個人駐足。想要贏得她心裡的位置,他只能靠柔順、靠和婉,乃至助紂為虐的包容。

    長指輕輕勾勒出她臉龐的輪廓,動作溫柔得像是在撫弄一把無聲的琴。梁志的語氣聽起來很平靜:「時間太短了,趕不上來。這次寒假,我會去參加海凌音樂學院的面試,如果順利的話,就考藝術生了。」

    他上輩子放棄了一個女孩和一個夢,既然人生有機會從頭再來,就沒有理由、也沒有藉口再去逃避。

    「……大學四年,你敢?」陳逸鑫沉吟道。

    梁志輕輕地笑出聲來:「你以為,在她身邊就能守得住?」

    聽到這裡,沈蔓再也打不起精神,緩緩沉入黑甜夢鄉。

    守衛VS機長

    寒假在期終考試之後如約而至。

    張羽臨走前已經買好機票,約定了在帝都見面的時間,不等考試結束,便行色匆匆地先行離開。

    他的回朝之路已經進行到最關鍵的時刻,沈蔓不會像小姑娘那樣無中生有地胡思亂想。更何況,她原本就不是小姑娘。獨自飛行而已,上輩子幾乎總是獨來獨往,早已習慣了這一路上的形單影隻。

    人其實是適應能力很強的一種動物。無論落差有多大,之前看來多麼不可思議的狀態,待時間如流水般經過後,只會剩下平靜無波的心境與「其實沒那麼糟糕」的暗自慶幸。等到下一次再從懸崖墜落,興許還會拍拍胸脯,勸自己別像之前那麼害怕。畢竟,恐懼僅僅來源於未知。

    但這並不意味著她會甘心。

    沈爸沈媽都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即便不考慮請假的問題,飛往帝都的旅費也是筆不小的開支。聽說高校出錢請女兒去參觀考察、辦理保送手續,Q市外國語學校的班主任也會全程陪同,自然不疑有他。沈媽媽甚至在某一天特意去祖墳掃墓,感謝「祖宗保佑,光耀門楣。」

    沈蔓擔心自己這輩子若真能與張羽走到最後,父母知情後恐怕得抓狂。

    因為還沒有成年,她並未辦理身份證,登機那天不得不帶上戶口本,提前兩三個小時去機場辦理證明手續。

    上輩子最無聊的時候,除了打飛的滿世界買限量版之外,偶爾還會隨便搭上某個航班,飛往完全陌生的城市,蹲在廣場上喂喂鴿子,坐在街頭喝杯咖啡。不可預知的旅程讓她恍然以為自己沒那麼寂寞,也不值得誰可憐。

    就像習慣打車的人總有一兩個認識的計程車司機,出入機場次數一多,她也與經常乘坐的幾趟航班的機組人員混熟了,甚至對Q市機場布局的熟悉程度也僅次於自家衣帽間。

    在機場派出所辦完身份證明後,時間還很早。沈爸爸沈媽媽不放心,還想留下來看她登機,被沈蔓苦口婆心地勸回去了。她理解父母的想法,在求學路上,沒有背景、條件有限的夫妻兩,幾乎什麼也幫不了女兒。所幸孩子自己爭氣,從來沒讓人多操一分心。可愈發是這樣,他們越是覺得虧欠,越想找到彌補的方法,哪怕只是畫蛇添足。

    沈蔓上輩子就沒指望過他們理解自己,這輩子更不會。但無論如何都不會埋怨自己的出身或家境,畢竟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其實,她一直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至少不比上輩子更差。因此,即便沒有貴賓卡她依然輕而易舉地摸進了員工通道,在機乘人員休息室找到一個僻靜地角落,戴上耳機,低頭看著書,耐心等待登機時刻的到來。

    算起來,這還是她今生頭一次飛行。

    上輩子父母的經濟條件也不好,直到念大學時跟導師一起去帝都匯報項目,才有機會第一次翱翔於藍天。

    沈蔓雖然出身小家小戶,憑著天資聰穎,自視一直很高。跟導師同學出行時,不願意讓別人知道自己沒見過世面,全程跟著大家亦步亦趨,倒也沒露出什麼馬腳,看不出和那些飛慣了的富家子有何區別。

    直到空姐推著小車走到跟前,問她喝什麼飲料。小姑娘家家地,憋了半天,只說了一個詞,便把底兒全漏了:「Free?」(要錢嗎?)回憶起當初地窘境,她禁不住搖了搖頭,權作自我嘲笑。

    「笑什麼?」

    不大不小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蓋過了耳機里原本就不大地輕音樂。

    抬起頭的瞬間,沈蔓心裡只有一個印象:這雙眼睛亮得不尋常。

    像黑色的玻璃珠浸在清泉中,映出窗外藍天白雲的影子,流動著不可言說地光暈。讓人看著看著就失了神、著了迷,恨不能溺死在這一汪晶瑩透亮之中。

    男人年紀不大,看起來最多只有三十歲。鑲著金邊的黑色制服很修身,妥貼地勾勒出寬闊的肩膀、厚重的胸膛、勁瘦的窄腰,令人不可避免地聯想到那極富質感的衣料下,有著怎樣紋理分明的肌肉,以及灼熱燙人的體溫。他似乎很滿意沈蔓的反應,輕扶住同樣鑲著金穗的帽沿,言簡意賅地微微示意:「王笑天。」

    心思在肚子裡轉了幾個圈,面上卻沒有露出任何痕跡。她今天穿了毛衫和呢子裙,為了出行方便,長發早已挽起,相信憑著重生後特有的沉著氣質,一般人根本看不出自己還是個高中生:「沈蔓,瀋陽的沈,枝蔓的蔓。」

    「你是哪個航空公司的?我以前怎麼沒見過你?」王笑天是個自來熟,將隨身攜帶的旅行箱推到她腳邊,大咧咧地坐上隔壁的椅子。

    沈蔓不著痕跡地挪遠了一點:「哪個航空公司都不是,我等著登機的。」

    王笑天愣了愣,隨即回過神來,舔著臉笑道:「難怪,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做空姐可惜了呢。」明亮的黑眼睛狡黠地眨眨:「飛哪裡?」

    差點被那雙電眼的眸光晃暈,沈蔓連忙低下頭假裝繼續看書,嘴角幾乎繃不住笑意:「猜猜看,猜對了我就告訴你。」

    男人們的邏輯其實很簡單,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沒有無緣無故的獻殷勤,更沒有無緣無故的搭訕。

    調情就像跳華爾茲,既要讓他知道你有意思參與,又不能讓人一眼望到底。所謂「且進且退且轉身」,除了保證別踩到對方的腳,更應該保證適當的距離,否則就沒意思了。

    年輕的飛行員顯然也被勾起了興致,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將她看了個遍,故作深沉地托肘說道:「穿了毛衫還帶著厚外套,隨身的行李也不少,絨線帽上有風擋----看起來你要去的地方很冷----應該是往北飛。」

    將芊芊玉手中的書冊奪過去,前後翻了翻,男人點點頭繼續道:「中篇小說選集,看完隨時可以放下,所以飛行時間也不會很長……」

    失去擺樣子的道具,沈蔓終於噙著笑,毫不避諱地抬起頭,來迎向那雙亮得令人心悸的眼眸。

    「難道,你是要坐京航CXXXXX航班飛去帝都?」

    她挑著眉瞥了瞥對面牆上的值機牌:「今天上午好像只有這一趟國內航班吧?」

    十幾年前,Q市尚未成為交通樞紐,因此即便年近歲末,機場裡起降的航班數也非常有限。現在時間尚早,整個國內航站樓里的乘客恐怕都要去帝都。

    兩人的對話內容其實沒有太大意義,重要的是在這一問一答的過程中,弄明白接下來是否有得「玩」。王笑天顯然也深諳其中的規則,不以為意地莞爾道:「你就說我猜對沒猜對?」

    「對了怎麼樣,錯了又怎麼樣?」翹起二郎腿,她向後靠了靠,調整出更加妖嬈的坐姿,顯得既隨意又嬌媚。

    「猜對了,請允許我代表CXXXXX的全體機組人員表示歡迎;猜錯了,就讓我代表他們邀請您搭乘京航的航班。」

    說完,王笑天還裝模作樣地擦著金色帽沿,隨意比劃了一個敬禮。

    「航校畢業,200個小時地個跟機觀察員,2700個小時的副駕駛。民航局規定你們一周至少連續休息36個小時,單次2人制飛行不能超過8小時。所以,除非每次都是從海南島飛烏魯木齊,否則,恐怕還輪不到您來歡迎我吧?副機長先生。」沈蔓一邊說,一邊伸出手,若有似無地拍了拍對方三道槓的金色臂章。

    王笑天啞然失笑,反手擒住她,壓低身子俯在珠玉般的耳畔旁:「有沒有必要這麼犀利啊?」

    男人身上有股幽暗地香味,像春夜路邊垂墜的花樹,像漆黑水底兀立的礁石。沈蔓想起林雲卿說過的話:第一條顱神經是嗅神經,嗅神經和腦子裡古老的海馬回相連,與性慾關係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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