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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1:02:51 作者: Again
「你說的『那個』,」他咽咽口水,盯著眼前的地磚不敢移開視線,言語間愈發顯得支支吾吾,「放假這麼長時間,我,我不太確定還有沒有……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
夏夜,微醺的風拂過面頰,沈蔓有些失神地看著他晶亮的雙眸,那裡有繁星,有光影,有似是故人來的溫情。於是,心也不自覺地柔軟下來,試探地問:「咱們,要不……再試試?」
明明等的就是這句話,可當選擇真正擺到自己面前時,梁志還是本能地猶豫了:「你不怕……?」
怕噬魂銷骨的蘇麻,怕牽腸掛肚的惦記,怕朝思暮想的纏綿,更怕這沾上身之後一輩子戒不掉的毒。
「怕的事情太多了,不差這一兩件。」她嘴上說得大義凌然,仔細觀察卻能發現,那緊閉的眼瞼下,長睫抖動氤氳出大片陰影,仿佛抖著翅膀的蝴蝶,誘惑著旁人追逐捕捉。
女孩仰著頭,紅唇輕啟,與他之間只有最後一寸的距離。
梁志平日裡嘴炮打的震天響,事實上沒有任何兩性經驗,理論的、實踐的統統是零。然而,他還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幹什麼。
昏黃的路燈下,行道樹的陰影里,路旁矮矮的石凳上,在遠離人群喧囂偏僻角落,男孩低頭吻上了青春年少時的一個美夢。
最開始是極細微、孱弱而不可查的電流,從在兩人輕觸的唇珠上震盪蔓延,齒根、頰肉、舌頭、淺喉,一點點、一寸寸並聯串通,仿佛之前不曾感知到存在般,漸漸甦醒過來。伴著逐漸強勁的心跳,越來越猛、越來越烈,越來越糾結、越來越繾綣。如同一場夏夜裡不期而至的大雨,明明只有天邊的瞬時光亮,卻伴隨著鋪天蓋地的響雷,扯垮了世間所有凝固膠著的生命,伴隨無邊無際的水幕,放肆流淌、自由飄蕩,去遠處、去莫名未知的所有方向,任由波浪卷挾,任由浮沉翻滾,只待神邸用洪水洗淨了時間裡渾濁的一切,才最終從九天之上緩緩落下。
一吻終了,兩人都大口地喘氣,「呼呼哧哧」地反覆吐納,卻依然難以在短時間內找回身心平靜。
梁志已經確定一定而且肯定,自己是沒辦法站起來了。
之前彼此接觸感覺異樣時,沈蔓都很快抽身,從未放任自己沉溺於這種不正常的生理反應。今天兩人橫下一條心,作死般地試了試,她這才發現,問題遠比想像的複雜。
上輩子紙醉金迷時,周圍也不是沒人藉由藥物尋求刺激。沈蔓對自己有要求,自尊自愛慣了,即便玩得起,她也不願意受這種虛無縹緲的快感左右。但聽那些嘗試過的人說,但凡藥效上頭,就像升仙入道一般,所有想像都與真相無二,所有夢境均和現實相連,天上飛的水裡游的,只要你能夠想到,便是真實發生的。人一旦享受過這種極樂,根本就無法再安於現狀,只恨不能死在那虛幻之間。
剛才接吻時,她分明體會到這種感覺。
神智在一瞬間出離,整個靈魂遊走於天地方圓中,一沙一世界,一葉一菩提,通徹透達如洞悉萬物,這種感官的極致享受,絕對是非自然的體驗。
不同於男女之事帶給自己純肉體的愉悅,和梁志之間的化學反應簡直可以直接提升精神境界。
再這樣下去,就轉行去寫修仙文了吧?
「我靠,」最終還男生沉不住氣,先開了口,「剛才那是真的嗎?」
「假的。」沈蔓不動聲色地挪遠了點。
梁志像是沒聽到她的話,用手抹了把臉,嘴上又罵了句粗話,突然轉過頭來,兩眼發著光:「你肯定也感覺到了,對不對?那種,那種……」
少年有限的經驗和語言遠不足以描述剛剛受到的震撼。
沈蔓既像說服自己,又像替他下結論:「沒有,什麼都沒有。」
這次梁志終於注意到她奇怪的反應,不禁困惑地問:「你怎麼了?」
「沒怎麼。」沈蔓站起身來,整理好自己的衣裙,恢復淡定的神情,施施然道:「抽空去醫院做個腦CT,無論結果是好是壞,都請告訴我一聲。」
從幻境中徹底回過神來,梁志不知該如何應對她忽然降溫的態度,嘴上習慣性地開始絮叨:「喂,我說你裝傻也裝得像一點好嗎?剛才明明氣都喘不過來,這會兒說什麼『沒有沒有』的?真沒有假沒有你心裡清楚!自欺欺人解決不了問題的,還是現實一點……」
「現實就是,你現在馬上回家,明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去醫院,做CT!」沈蔓扭過身來,目光清冷凌厲,「就在Q市中心醫院,找個叫林雲卿的大夫,跟他說,是我讓你去的。」
梁志被這突如其來的命令嚇傻了,直到女孩快步走過馬路,消失在街對面的小區入口,這才坐回板凳上,懊惱地揉著頭髮,真心實意地罵了句:「臥槽!」
市中心醫院腦外科辦公室,科研小組的項目選題會正在緊張進行。
林雲卿穿著筆挺的襯衣,領帶打得一絲不苟,外面是濯洗乾淨的白大褂,整個人看起來格外清慡。此刻,他正站在投影儀前,嚮導師和同事們介紹自己的研究計劃:「大腦在活動時,腦皮質細胞群之間形成電位差,從而在大腦皮質的細胞外產生電流。對照組的CT成像效果顯示,她大腦中存在明顯的腦電生物節律,而且是突然形成的,沒有任何前期波動。在確認其沒有癲癇病史的情況下,實時監測不同的腦活動區域,區分電頻活動頻率,對於我們的神經數位化構想來說,必將是決定性的一步。」
發言完畢,他信心滿滿地看向在座眾人,毫不意外地發現了震撼、驚訝、難以置信的種種目光。
「小林,」最後還是導師最先發話:「這個對照組的數據,你有把握嗎?」
「我親自上機操作的,絕對沒有問題。」
「只是一次掃描結果而已,誤差甚至故障的可能性都不排除啊。」有人不服氣地反問道。
林雲卿低頭取下眼鏡,一邊擦拭,一邊看也不看對方,十足輕蔑地回答了三個字:「不可能。」
問話者是他師兄,在課題組裡的資歷數一數二,被小輩直接否定,面子上顯然有些掛不住:「可你只有對照組的CT掃描結果,根本無法形成完整結論,沒有足夠的比較數據,論文絕對過不了審的。」
「你搞研究就是為了發論文嗎?」他復帶上眼睛,目光如刀鋒般掃向對方,「神經數位化之後,人類意識都可以被完全模擬,只要確保接入和輸出的穩定性,我們甚至能藉助高性能網格計算平台,實現真正意義上的生物計算----這之後的整個人類社會都可以被移植到設備里。諸位,你們居然還想著憑藉這個發現去寫論文?」
師兄被他嗆得沒有話講,憋著氣,撂下句「異想天開」,狠狠甩上門走了。
「構想很宏大。」始終坐在板凳上的導師站起來,緩步走到講台前,沖自己最年輕,卻也最有天賦的博士生點點頭,「可整個計劃都依靠唯一的對照組,會不會太冒險了點?」
導師VS奴隸
開學典禮上,趙宏斌不出意料地沒有現身。
沈蔓早已預感到此結果,將一切焦慮、懊惱、煩躁壓抑在心底。照常帶領全班同學打掃教室,有條不紊地分發書抄,表面上依然保持住好學生應有的儀態,看不出任何端倪。
私下裡套過張羽的話,只說趙宏斌的家長替他辦了退學手續,其他一概不知。
她相信張羽沒有騙自己,畢竟趙家早就替兒子安排好退路,前世只是為了讓他多受些鍛鍊,才在高考後將留學提上議事日程。如今情勢有變,將計劃提前也未嘗不可能。
這時候的網絡遠不及十幾年後發達,她對研究早古的網際網路環境毫無興趣,重生後根本沒有怎麼上過網。如今,趙宏斌突然被送出國,整個人猶如如石沉大海,除了確定他沒死,其他的一概不知。
人與人的聯繫是世上最脆弱、最堅韌的存在。脆弱得禁不起任何意外,哪怕只是忘了約會時間、錯過某班公車,命運的走向都可能截然不同,短暫的交集之後往往是無可奈何的天人永訣;堅韌則是因為山水有相逢,對於念念不忘的心中迴響來說,總有一日,還能在某個驀然轉身的街角,笑著說聲:好巧,原來你也在這裡。
沈蔓相信,只要存著心,她和趙宏斌總有再見的那天。
高三生活的節奏明顯快了不少,作為全校教學任務的關注重點,他們的月考調整成周考,學生們挑燈苦讀備戰排名、家長們削尖腦袋找人送禮,各自在各自的能力範圍內,想盡辦法、托盡關係,只為爭得一個優勢地位,將全家的希望平安送過「高考」這座踏著千軍萬馬的獨木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