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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1:00:26 作者: 八月薇妮
那孩子的大名到底是李衾所起,單名一個「愈」字,因為他出生的時候遇險,且又體弱,所以寄意他平安順遂,不管是身體還是品行都有所進益。
除此之外李持酒又給他起了個乳名,竟喚「阿久」,這名字卻叫的很廣,宮內的人一提起尚書府的小公子,便說是「久哥兒」或者叫「小久公子」之類,因為皇帝對他愛如己出,所以大家也都愛屋及烏,視若拱璧。
李持酒更是不避人的,好幾次公然抱著阿久叫「乾兒子」之類,絲毫也不避諱,倒是打心眼裡寵愛。
只是東淑那邊兒,卻不大喜歡進宮,除了一些必須入宮朝賀的正經大節,隨著府內眾人走一趟外,其他時候並不多走一步。
畢竟雖然她是心無芥蒂,到底還是得避嫌,免得生事。
次年,南方的騷亂平定,南邊各部族進京朝賀並參見禮拜皇帝。
其中有苗部有一部族是這次平亂有功的,由首領親自帶隊進京,原來李持酒竟跟此人相識,畢竟當初他在雲南的時候可沒少各處遊逛,也結交過不少奇人異士,如今再度相見,自然更是喜上加喜。
沒想到的是,這年青的苗王竟跟燕語公主一見鍾情,燕語也喜歡上這熱情俊朗的異族男子,那帶著太陽溫度的笑容,好像恰到好處地彌補了她在李衾處受到的冷遇。
於是這年底,宮中早早地開始操辦燕語公主的婚事,只是太后未免有些捨不得公主遠嫁,畢竟在宮中能夠陪伴說話的人越來越少了,可看著燕語如此開心,太后也只得成全她去罷了。
這天東淑跟眾女眷進宮朝賀,臨行不免又見了李持酒一面,這次卻向他提出了一個請求。
李持酒聽了這請求,非常詫異,但既然是東淑開口,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故而竟一口答應。
只是他也趁機提了個要求,那就是留阿久在宮內住上幾天。
東淑謝恩後帶了甘棠出宮,出武德殿之後,偶遇金水橋旁有兩個內侍。
不知出了何事,其中一個蹲在地上正收拾滿地的東西,像是才失了手,另一個正在指著他罵:「混帳東西,瞧你這沒精打采的樣子,沒吃飯還是怎麼著,這宮內當差還這麼鬼頭鬼臉的,是不是嫌命長呢!」
另一個求道:「我原先著涼病了,身上沒有力氣,一時發了昏才失手打破了這盞子,求您老人家高抬貴手,不要罰我。」
那站著的喝道:「得虧是咱們皇上仁德,要不然你的腦袋就搬家了,還不快滾起來呢!」
兩人又看到東淑,忙惶恐行禮,收拾了東西便去了。
東淑默默地看著這幕,心裡恍惚掠過一點模糊的記憶,也是有人這麼罵:
「囚攮的小兔崽子,還敢跟我們動手,也不看看你是什麼出身!」
「瞧他病的都快死了,還敢咬人呢,這賤骨頭偏犟的很,不如給他敲碎了,看他還怎麼發狠!」「你們家早不比從前了,一個沒爹的野崽子,也敢跟我們橫,活該你倒霉……」
七嘴八舌的一些辱罵人的話,像是夏日的亂雨。
東淑腦中有些發昏,腳步不由放慢了。
她緩緩回頭,看向身後武德殿的方向。
正好武德殿門口站著兩人,其中一個身形高挑著玄色龍袍的,自然正是李持酒,他懷中抱著阿久,雖隔著有些遠,仍是能看到他眼中閃爍的光。
東淑凝視著李持酒的眼睛,心底卻又出現一道狼狽瘦弱的身影,他給人踹倒在泥地里,還試圖掙扎,那會兒他咬著牙,雖然滿臉泥水跟血跡,但兩隻眼睛卻恨恨地帶著光。
就如同此刻殿前的那雙眼睛。
只是事情隔了太久,東淑實在記不太清了。
她只能惘然地跟那雙眼睛對視片刻,最後仍是轉身,沉默淡然地往外去了。
而此刻武德殿前,李持酒抱著阿久,小孩子胖乎乎的小手玩著他金冠上垂落的瓔珞,早就跟他熟的很了。
一扯一扯的,拉的李持酒的金冠都有些歪,他卻毫不在意,只是凝視著東淑離開的背影。
東淑早不記得那件事了,就算回憶起來記憶也是模糊不清的。
但對他而言卻是足以銘記一輩子的。
他無法忘記,在自己最狼狽不堪不得救贖的時候,是那個如同仙女一般的姑娘分開花叢出現在眼前。
那些圍著他的如同鬣狗般的人都停了動作,仿佛也看呆了,有人怔怔地竊竊低語:「是蕭……」
但是在她跟前,卻下意識地不敢高聲,連呼吸都輕了幾分。
而那個聲音緩緩說道:「他是什麼出身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他是什麼出身,但就憑他隻身一人面對你們所有人也並未在你們跟前低頭,你們也沒能讓他低頭,他就比你們所有人都高貴許多。」
那些小混蛋們聽了這話,雖然不服,可竟沒有人敢反駁,一來是認出了她是誰,二來,她實在是長的太好看了,好像不管從她嘴裡說出什麼,都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只能去聽得。
終於那些人都跑了,或許是害怕,或許是在她跟前自慚形穢。
只剩下了他自己。
那個仙女走到跟前,手中拿著一塊帕子要伸過來,卻大概是給他猙獰的臉色嚇到了,便停手道:「你可別咬我啊,我不是壞人,不會害你的。」
其實他當時只是想看清楚她的臉,想看的再清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