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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8:54 作者: 雲檀
    「徐書赫倒是真心待你母親,就是貪慾太重。」

    這是外公生前對蕭瀟說過的話,至今已間隔七年左右。

    看到徐書赫,蕭瀟一剎那皺眉,她本以為晚上吃飯只有她和母親,不曾想徐書赫也來了。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她告訴自己不該有情緒,其實他的到來並不突兀,黃昏母親發簡訊提及,見面後順便談一談股份這件事。再加上數日前,譚夢曾跟她提過,唐氏業務板塊一向是由徐書赫負責管理,蕭瀟接手股份之後,有關於股份歸屬業務,徐書赫勢必要找蕭瀟洽談接手,所以兩人見面是早晚的事,湊在一起也好。

    開門聲致使徐書赫抬頭,見到蕭瀟,徐書赫起身含笑:「阿媯來了,快坐。」

    蕭瀟在離他最遠的地方坐定,「唐董呢?」

    包間裡,只有徐書赫,不見唐瑛。

    蕭瀟避徐書赫如蛇蠍,徐書赫也不介意,他拿起水壺給蕭瀟倒水,他的手指很瘦也很長,不知情的人大概會以為這是一雙藝術家的手,又有誰知道眼前這個中年人多年前曾經是徹頭徹尾的大山孩子。都市歷練,早已讓他蛻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脫胎換骨的大公司決策高層。

    「這不你過生日嗎?你母親給你買了禮物,但從公司走得匆忙,把禮物落在了辦公室里,所以急著趕回去,擔心你來了見不到人,就讓我先過來。」徐書赫說著,指了指一旁餐車上的蛋糕,「這是你母親親自為你挑選的蛋糕,她念你在這裡等她,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過來。」

    那是一隻很大的蛋糕,大得有些驚人,三層高,蛋糕周邊花朵點綴,頗有些花團錦簇,看起來很喜慶。這樣的蛋糕適合生日派對,用在這裡蕭瀟只覺得誇張。

    徐書赫笑著解釋:「這也是你母親的一片心意,雖然蛋糕確實是大了一些。」

    蕭瀟不語,這麼巨大的蛋糕,是她那個母親的一貫做法,像是急欲把之前缺席她的生日全都給補償回來一樣。

    等著吧!

    蕭瀟和徐書赫很少私下相處過,像這樣的私下相處還是第一次。飯桌上,徐書赫一直在吸菸,右手夾著煙,左手拿著手機把玩著。蕭瀟低頭翻看了一下手機,山上信號不好,收起手機坐著,眼神望著室內某一角,沒有和徐書赫交談的打算。

    時間過去了五分鐘,沉默。

    室溫很高,蕭瀟後背出了不少汗。

    時間過去了十分鐘,還是沉默。

    蕭瀟口乾舌燥,她端起面前的白開水喝了大半杯,起身拿水壺時,徐書赫已伸出手來,她視而不見,往自己的杯子裡蓄滿了白開水,起身調室溫去了。

    身後傳來徐書赫的嘆息聲:「從小到大,你似乎一直都很厭惡我。」

    蕭瀟平靜的調好室溫,覺得溫度不那麼高了,這才慢慢的走回去坐下,並不接徐書赫的話,因為他說的是事實。

    並非她對繼父天生就有一種敵意,而是徐書赫為人太虛偽,那雙眼睛裡不時流露而出的精光和貪念,一直讓她心生不恥。

    蕭瀟的沉默,並未讓徐書赫有打消談話的衝動,他開口說話,稱不上興致多高,反倒有些唏噓感懷,正確的說,那是一段有關於「回憶」的談話——

    我很窮,我是大山里第一個走出來的大學生,離開大山那天,我背著幾罐鹹菜和一些饅頭,口袋裡除了車費,只有幾塊錢。

    阿譽送我,他跟在我身後走了很久的土路,我讓他回去,可走了一段路,回頭還能看到他遠遠地跟在我的身後。我當時心裡的滋味真的是不好受,我發誓我以後一定不會讓阿譽重走我的路,像我一樣每天為了幾分幾毛錢痛苦的計算著。

    在此之前,我去過最繁華的地方是縣城,八十年代初,我以優異的成績考進C大。我考的是C大,那是怎樣的殊榮,但收留我和阿譽長大的遠房親戚卻是唉聲嘆氣,勸我放棄學業,我不甘心,我只好求助我的班主任,我三天兩頭的往他家裡跑。幫他下地,幫他收割小麥,只為了能夠讓他幫我想想辦法離開大山。在我的潛意識裡,我如果不想一輩子都窩窩囊囊的活著,走出大山讀大學將是我唯一的出路。

    學費實在是太貴了,班主任多次厚著臉皮致電給C大校方,描述我有多麼的貧窮和困難。那時候我不覺得我無地自容,就像是溺水的人,哪怕浮現在我面前的只是一根稻草,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抓在手中。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天下了一場暴雨,我的班主任冒著狂風暴雨,路上摔了好幾跤,瘸著腿的前來找我。

    他說我走運了,C市有名的慈善富商唐奎仁,為了感念C大多年來為唐氏集團輸入人才,所以特意在C大設立了貧困大學生慈善基金。C大聽說了我的情況,經過商討議論,也打了地方電話核實,決定把我列入受饋一

    員。

    我當時就哭了,我抱著阿譽嚎啕大哭,我跪在地上給班主任磕頭,阿譽也跟著我一起磕,我說班主任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我實在是太興奮,太激動了,我在父母墳前絮絮叨叨的說了半晚上的話,村裡的人都以為我瘋了。當時的我,確實跟瘋了差不多,我要去C大讀書了,我終於要離開封閉迂腐的大山了,我怎能不興奮?

    離開大山那天,我要去鎮裡坐車。我以前一直覺得從鎮裡到家裡的路很長很長,長得沒有邊際,長得無望,但那天我卻覺得很短。我不用再擔心我的學費和生活費,我再也不用討好各位任課老師,再也不用去食堂幫忙打雜了,我渾身上下有著說不出來的輕鬆,仿佛我已經變成了一個生活富足的人,我走路哼著《義勇軍進行曲》,我唱的熱血沸騰,一路上都在傻傻的笑,仿佛新生活已經開始在向我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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