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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8:54 作者: 雲檀
唐瑛沉默,她就那麼低頭坐了一會兒,方才傾身提著茶壺,幫蕭瀟續著茶,蕭瀟聲音還在繼續,她輕聲地嘆:「我身邊但凡有一個長輩,有一個女長輩,我也不至於那麼無措和不安。」
水滿茶杯,緩緩溢了出來,唐瑛放下茶壺,連忙抽出紙巾去擦。
「我來。」蕭瀟熟練的找出一條干毛巾,穩穩的擦拭著桌面,唐瑛縮回手,蕭瀟語氣平淡漠然:「沒人告訴我,來例假不能洗冷水澡,我洗了,然後痛經了一晚上,第二天頭暈眼花的下樓,還沒走出小區,我就暈倒了。」
唐瑛攥著紙巾,唇角微微抽搐著。
蕭瀟說:「我醒來的時候,父親守在了我的床邊,他的眼睛很紅,他無力,他挫敗,他把我養到12歲,可依然有很多他顧之不及的地方,他身為父親,就算再如何貼心,可畢竟也只是一個男人。他那天遞給我一包衛生巾,你能想像一個大男人是如何教我怎麼使用衛生巾嗎?」
「阿媯……」這聲呢喃,伴隨著疼痛,伴隨著積壓19年的悲苦,因為太沉,所以唐瑛連聲「對不起」都覺得無力訴說。
沉吟了一下,蕭瀟說:「你一直不明白,一個女孩子,一個少女,為什麼每次都會冷冽嘲諷的看著你。我不恨你,因為你是我母親,我也不恨你和我父親離婚,因為情愛之事勉強不得,但我卻不能不怨你,我從兩歲到二十一歲,積怨並非一朝一夕,我的心裡積壓著太多太多的苦,這些苦,不是你用一點兒甜就能化淡的。」
唐瑛心裡一片苦澀,她捂著臉半晌不語,後來,後來……
唐瑛說:「再有幾日,是你外公的忌日,唐家會舉辦慈善晚宴,你如果能回家看一眼你外公,他若天上有知,一定會很歡喜。」
蕭瀟不作聲,那雙眸子異常漆黑,磨掉了年少時的戾氣和冷銳,只剩寂靜。
如此沉默。
又坐了一會兒,唐瑛撐著茶桌起身,「我該走了。」
唐瑛身體是僵硬的,就連手腳也是僵硬的,蕭瀟低眉垂眼,並不看唐瑛,只開口道:「今天謝謝你能來看我。」
蕭瀟並非草木,母親今日來看她,她雖觸動,但這份觸動實在是太淺,不恨已是極限,實在是做不了聖人。
唐瑛的淚要下來了,她忍著心酸,背對著蕭瀟,艱澀道:「不用謝。」
☆、他笑了,她也笑了
唐瑛從山水居主廳出來,一眼就看到了傅寒聲,他正坐在廊檐下看雜誌,一條藏獒正蜷伏在他的腳旁,遠遠看見唐瑛過來,猝然立起身體發出「嗷嗷——」的叫聲。
傅寒聲從雜誌上移開眸子,先是看了一眼唐瑛,方才拍了拍阿慈的身體,起身迎向唐瑛時,嘴角已有了笑意繽。
在山水居,傅寒聲絕對是沉鬱低調的紳士,就像平日裡山水居上空灰濛濛的霧氣,分不清陰晴,若是把這個比喻挪用到傅寒聲的身上,那絕對是分不清善與惡。
唐瑛臉色不太好,更像是心事重重,傅寒聲涵養素來很好,他看到了唐瑛的異常,卻選擇置若罔聞。
岳母要離開山水居,身為女婿,傅寒聲送上一程,也是應該的。
唐瑛座駕停放在車庫裡,無需傅寒聲開口,曾瑜已讓高彥把車開過來,傅寒聲拿著雜誌,雙手背後,和唐瑛慢慢的往前走。
走了一會兒,唐瑛似是嘆了一口氣,她問身旁年紀輕輕,便早已名利雙收的男人:「傅董了解阿媯嗎?」
傅寒聲沒有直接回應唐瑛的話,他側過頭瞥了她一眼,那樣的眼神怎麼看都有些漫不經心,傅寒聲道:「一個是唐家,一個是蕭家,阿媯自小生長在夾縫裡,所以她比同齡人更早熟,也更容易感到寂寞。這樣一個她,在生活中是很難交到朋友的。再來說說阿媯的性格吧!喜靜,慢熱。這就好比參加聚會,別人都已經嗨起來了,她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興奮感。並非她不合群,而是沒有人能夠點燃她的熱情,沒有人懂她,所以久而久之,她沉寂,她淡漠。」
聞言,唐瑛心弦一動,傅寒聲的語氣雖然很平靜,但提起阿媯時,冷峻的五官線條似是被一股莫名的情緒給柔化了。
傅寒聲出現這樣的神情,僅是因為阿媯是他的妻子坼?
這邊唐瑛思緒紛飛,便又聽傅寒聲開口說道:「你是阿媯母親,可曾注意過阿媯走路的姿勢,寬鬆的衣服把她襯得又瘦又小,不是她喜歡穿寬衣服,是她在南京的時候,生活把她逼到了絕境,直到現在,她走路的時候,仍是習慣低著頭,隱隱倔強,她把自己包裹在蠶蛹里,不常微笑,若是微笑,那笑必定是無關痛癢。」
唐瑛止步,風吹亂了她的頭髮,她在偏頭間理了理,傅寒聲看到了,這個女強人的眼眸里似有水光在閃爍。
遠處,高彥已開著唐瑛座駕緩緩行駛而來,傅寒聲沉吟了一會兒說:「唐董,你還記得阿媯最後一次開懷微笑是什麼時候嗎?你一定記得,因為她的微笑可以直抵人心,只是遠遠看上一眼,便已散了一身的暖。」
唐瑛心頭震顫。對的,是震顫,因為她看到了傅寒聲眉眼間的情愫。
傅寒聲說這話的時候,他已不再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商界霸主,他的眉眼間不再凜冽寒銳,也不再是那般深不可測,而是溢滿了溫淡和平和。
這一刻,他散盡所有的強勢和漠然,化身成了這世間最平凡家居的男子,不像是以前跟唐瑛打交道的那個傅寒聲了。這樣一個他,帶給了唐瑛前所未有的驚詫和千思百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