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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姜兄,看來他父子二人要麼戰死,要麼逃往吳國避難了。我不能,我死也不肯去吳國,死也得死在大魏的土地上。這樣,我帶人出城迎敵,另撥一隊精騎,你和我弟侄也先過江吧!」
話剛說完,又立馬改了主意,「不,桓行簡不會動你,他既然再度修書示好,可見是真心想要納降。姜兄,本就是我拖累你,你侍國已盡忠,事到如今,不必枉死,不如此刻出城去!」
姜修不肯,一字一句像從齒間磨出來的:「大丈夫唯有死國而已,不必多言,我隨你出戰!」
毌純兩眼一熱,滿腔的血又沸騰起來。城牆上頭,旌旗大喇喇隨風招搖著,日頭晃晃射眼,姜修見對方尚未集結到眼前,建議毌純趁夜率眾潛回壽春,與諸葛誕一戰,再入城堅守不出。
壽春城裡屯糧不少,有些本錢跟桓行簡對峙一陣。
可再往後呢?中軍十餘萬,似乎唯一的希望便是吳軍過江來……他們雖不肯引外援,但吳國引不引都要趁亂來分一杯羹的。若是桓行簡大軍與吳軍混戰起來,誰知道事情又會是什麼結果呢?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計謀初定,可敕令剛下,不想部眾不滿的情緒一下被激發出來。他們的家眷本就都在洛陽,此時,見毌純沒正兒八經打一仗,李蹇父子也沒了蹤影,倒要退回壽春,這麼一來一回,徒廢兵力,到底是為的什麼?
再加上本有些人是受脅迫而來,人心渙散下,竟有人壯著膽子沖人群吼開一嗓子:
「洛陽中軍就在附近了,我等必敗,不如早降!大將軍早有言在先,如若投降,一律特赦!」
這話充滿了誘惑力,他這麼一叫喚,立即得到響應。軍營譁變,人群如蟻穴蜂巢一般蠕動了起來。眼看要出大亂子,毌純一聲呵斥下令緝拿叛逃者。
瞬間,喊殺聲驟起,無數殷紅的鮮血在刀口上一閃,便飆濺了出去。尚未對敵,已開始自相殘殺起來。場面混亂不堪,不斷有人朝城外奔馳而去。
受傷的兵丁和馬匹一起變得狂躁起來,一下失控。
已遠非毌純能控制的了。
此時,鄧艾大軍急速南下,而王基得到李蹇潰逃的消息當即率軍自五十里外的南頓殺到項城城下。
毌純心裡忽一陣悲涼。
他要完了。桓行簡在戰術上早已勝他。如今,四方包圍,進不能攻,退不能守,留在項城的部下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死戰,要麼被招降,而人心如草,隨風而動,他其實一開始就清楚論兵力自己不足以抵抗桓行簡。
況且,桓行簡還能以大魏特有的質軍制來遙遙掌控淮南的軍心。
誰沒有妻兒老小呢?又有幾人會為了所謂大義而拋棄妻兒老小?
毌純心頭悲涼地幾乎想要掉下男兒淚,身旁,忠心耿耿的副將們在七嘴八舌地繼續諫言。只有姜修,他亦明了,毌純大勢已去。他看著眼前的混亂,只發出了微不可聞的嘆息: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
毌純還是聽到了,兩人視線一撞,竟沖彼此綻出了一個無怨無悔的笑容。
「我無愧先帝知遇之恩!」毌純忽豪氣干雲喊道,副將們亦受感染,圍了上去,將所有的聲音都簇到了毌純耳旁。
城外,鐵騎轟地,女牆上的守兵在看到烏沉沉的前鋒馬上就要兵臨城下,已不足二里,頓時驚慌失措,飛奔下來。
一場惡戰,不可避免。
可城門卻突然大開,像要歡迎洛陽大軍似的。許多人看傻了眼,不明就裡,稀里糊塗的,或跟著嗷嗷直叫衝殺出去,或混跡其間,不過為悄悄投降。
日頭照的初夏白楊樹葉碧綠晶亮,杜鵑的叫聲,很快淹沒在了人浪里。
可馬蹄子捲起的飛塵,讓天地變作了一團團混沌的昏暗。
毌純橫刀立馬,這一瞬,他想起很多舊事。也曾舞文弄墨於東宮,也曾浴血奮戰於遼東,鉛華洗盡,寶刀不老。而如今,身死族滅,已是他唯一能看的見結局。
那又如何呢?
雖遺憾而終不悔,倘若見了先帝,他不必赧顏。這麼想著,他忽怒吼一聲,勒緊韁繩,策馬投入了寒光亂閃的兵刃之中。
項城鏖戰時,桓行簡移營到了南頓。
他在帳中靜養。
各路軍報源源不斷被送進帳中,衛會讀給他聽。
桓行簡有些發燒,眼睛帶的。他意識清醒,但人時刻處在一股股灼痛中,外頭的風都是熱的。
他需要勤換藥和紗布。
可這麼捂著,眼睛似乎想要腐爛。
「諸葛誕到了壽春城,搶在了吳軍前頭,大將軍,您不必憂心了。」衛會念完一份軍報,便輕輕放在案頭。
大將軍的部署豈是一箭雙鵰?諸葛誕占據了壽春,既切斷毌純的退路,又藉此防禦想趁火打劫的吳賊,想從大將軍手裡占淮南的便宜,吳賊未免太自信。
衛會心裡也一陣鬆快,他清楚,大將軍早晚要滅蜀滅吳,收拾了毌純,下一步,便真的要開始一統大業了。
衛會由衷興奮,他看看桓行簡,哦,他的眼睛,這非常不妙。指揮戰事,勞心勞力,思想和精神需要高度集中,這無疑讓大將軍的眼雪上加霜。
「給諸葛誕回信,告訴他,除卻毌純的親族心腹,其他人一律不追究。」
衛會明白,大將軍這是要安撫士民,沒有了人,要一座空城有什麼意思。天下早飽經戰亂,恢復生產總得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