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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那是自然,不過,好老師必不可少。」桓行簡邊說邊挑動眉頭,逗了逗孩子,大奴會笑了,時不時的,便沖父親露出純淨無暇的一抹笑容來。
他一笑,桓行簡便能清清楚楚感受到自己的心變得柔軟異常,這是他的兒子。有了他,仿佛一切都變得前所未有的值得,桓行簡心頭快速掠過一團陰霾,面上如常,莞爾看了看嘉柔:
「對了,大奴的滿月酒母親的意思是打算親自操辦,具體事宜我還沒跟她商量。使君夫婦我通知到了,不巧的是,西北這段時間恐怕軍情緊急,他們未必能來。至於你父親,暫且還無音信,柔兒,你有什麼要求嗎?你提,能滿足的我都滿足你。」
說到那蹤跡飄渺的父親,嘉柔一陣悵然若失,她勉強道:「我沒什麼要求。姨丈守邊,本就不該輕易離開,姨母的腿不好,長途勞頓我怕她吃不消。我父親他,他恐怕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做了外祖。」
兩人說著話,懷裡的大奴哼哼唧唧想哭,嘉柔注意力立刻被孩子帶走,她忙道:「玩好一會兒了,準是餓了,又鬧困。」
把外頭乳母喊進來,大奴便被抱了出去。方才斷的話頭,桓行簡又重新拾起:
「別擔心,你父親早晚會知道的。」說著不忘打趣嘉柔一句,「我看你如今很懂小孩子。」
嘉柔把頭髮一抿,轉頭把床鋪整理了一番:「我本來也不懂,是乳母告訴我的,小孩子如果哭鬧了,要麼是餓,要麼是困,再要麼就是,」她臉上忽紅了,聲音變低,「他拉了唄黏糊糊的難受。」
一想到每個人嬰孩時期大概都有這種讓人窘迫的舊事,嘉柔一扭頭,忍不住看了看桓行簡,心道,大將軍小時候也這樣罷?餓了就哭找奶吃,說不定,也糊過一屁股……她下意識搖了搖腦袋,自己這都想的什麼呀?
目光一垂,才發覺他衣裳不知是勾到什麼了,劃出一道口子,這一幕,似曾相識,等嘉柔驀然想起來時間便準確無誤地來了個回馬槍,刺的她心口一疼。
那時候,姊姊還在,他硬逼著自己為他補衣裳。嘉柔依舊記得彼時心境,慌張而侷促,她輕輕咬斷線頭的微響,好像還在耳畔。
桓行簡順著她的目光一低頭,笑了笑,起身到屏風後頭換了件袍子,把這件一丟,擲到她懷中:
「幫我縫補一下罷?」
嘉柔撂開手:「大將軍衣裳這麼多,破了不穿就是。」
桓行簡卻把篾籮端來,朝榻頭一放:「丟了怪可惜,補一補還能穿。」嘉柔懶得理他,「那你找奴婢去縫補。」
「最後一次。」桓行簡忽這麼說道,連他自己也驚訝為何脫口而出,嘉柔微怔,默默挑出線跟他袍子比了比,她女紅精進,不知給大奴做了多少有趣的玩意兒。不多時,借著燭光,將他那損破處用心補好,針腳細密,竟一點都看不出來。
桓行簡在旁默默注視著她,時間久了,嘉柔身上籠著的那層燭光像把人淹沒了似的。她的臉,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唯獨鼻尖發亮她人顯得沉靜極了。
補好後還他,桓行簡沒有接,淡淡笑:「你留著吧。」
嘉柔疑惑地盯著他,看看手裡,又看看他:「我留著?可我穿不著啊。」
「柔兒,姜維又來犯隴右,我不日就得動身親征,所以,」他還只是笑,「你留著吧。」
見他說的尋常,可嘉柔嘴裡立刻變得艱澀起來,她抱著他的衣裳,愣愣的:「你要走了?可,可大奴的滿月酒……他這么小,你……」她說的磕磕巴巴,為自己不自覺就有了的小婦人心態而羞愧,軍國大事,不是她能置喙的。
沙場上,刀槍無眼,桓行簡又喜歡冷不丁地弄險,嘉柔心神完全亂了,手足無措地垂了腦袋。
「我之所以跟你說,是讓你有個心理準備。畢竟,我這一去,我自己也說不好什麼時候能回來,但是你放心,我會盡力爭取早歸的。」桓行簡握住了她的手,細膩揉捏著,嘉柔猛地一抽,聲調都變了,「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我不想聽……」
嘉柔心惶惶的,她說不上來,她沒工夫去恨他厭惡他了。他又要走了,往那局勢不明的戰場上去。怎麼這樣呢?他身為大將軍,怎麼老得他親自掛帥呢?
「柔兒,相信我,我不會有事的。我這次去,只是事關重大必須我坐鎮才行,可衝鋒陷陣自然輪不到我,你跟大奴都在這兒,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桓行簡反覆勸慰她,嘉柔抬了眼,眸中清淚隱隱,「我不想你走,我害怕。」
她終於毫無保留地表現出了自己的軟弱,還有無助,嘉柔不想硬撐著自己,突然就沒了力氣,身子一仰,只想跌下去。
桓行簡把她一擁,嘉柔再忍不住,像個小孩子一樣鬧了起來:「你別去,你要是有個好歹,大奴就沒爹爹了,他太可憐了。」她嗚嗚咽咽的,「你說過的,要教大奴讀書寫字,教他騎射,你還會彈古琴這個也要教他,他不能沒有你的,你知道嗎?他現在都不認識你,還不知道爹爹是誰,我好害怕……」嘉柔身子一挺,兩條手臂緊緊箍在他頸子上,眼淚決堤,「大將軍,求你別去,你答應我好不好?」
她整個人幾乎粘在他身上,不願鬆手,桓行簡只好不住撫著她脊背,熱的肌膚,隔著薄薄的衣衫傳遞上來溫度,這是他熟悉的,也是她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