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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有那麼一瞬間,桓行簡顯得脆弱彷徨極了。石苞看在眼裡,不,郎君從未這樣踟躕悲觀過,他一陣心痛,終於有機會開口說話:
「郎君,事在人為,還沒有發生的事別去多想了。」
石苞不會安慰人,不過三兩句,說的乾巴巴的。自己也覺得沒什麼用處,只暗暗將地上的碎片用腳撥拉到兩旁,垂首靜候了。
屋裡安靜下來。
洛陽的春意似乎猶在,空氣溫暖還不至於炎熱。公府里,春樹綠如藻,蓬勃生長,杜鵑的叫聲從遠處傳來,灑落一片,又漸漸遠去。是啊,上蒼孕育萬物,本就是溫柔和肅殺並存,寒來暑往,春秋代序,世道枯榮交替,他們每個人都必須做出自己的選擇,被時代的浪潮裹挾著前進。
桓行簡人坐著不動,猶在冰室,明晃晃的陽光透過窗格投在他孤峭不平的臉上,不易察覺地移動著。
很快,他變得如常,起身淡淡道:「讓人進來收拾下。」
說完,帶著眾人熟悉的神情出現在了值房裡,他一來,本竊竊私語的場面戛然而止,大家用一種探究的目光看向他,似乎想找出什麼異樣來。
桓行簡在偏房的動靜太大,聽得人心驚肉跳,啞然相對。
但大將軍此刻跟尋常無異,走進來,在見禮聲中從容落座。他那些情緒,恰如春夢了無痕,桓行簡端起茶碗漱口,比個手勢,衛會將輿圖慢慢攤開並擺上了沙盤。
「毌純假託太后的名義討伐我,心懷叵測,」話音一頓,看向堂兄,「中軍現在有多少兵力可調?」
堂兄應對如流:「步騎加一起近十五萬。」
「毌純壽春屯兵不少,依我看,至少**萬兵力。他移文各郡,響應者寥寥。我剛收到雍涼的消息,郭淮將軍病逝了,毌純給郭將軍寫信時想必不知道。當然,郭將軍就算接了信也未必應他。豫州諸葛誕已殺了他的信使,露布天下,這麼看,毌純也只能調動淮南諸將。」桓行簡手指在輿圖上不停變換地點,「他是能平定高句麗的名將,李蹇父子也是衝鋒陷陣的一把好手,諸位看,眼下該應對?」
這一次,桓行簡改變了親征的意思。本來,他算好等毌純一旦有動作,自己勢必要親征的。但如今,孩子剛出生,又牽扯到姜修,他實在不放心將她母子二人留在洛陽。
「大將軍不必憂心,事情最關鍵的點在於,」桓行懋的丈人王肅也在,鬍子一捻,很有信心點道,「昔年,關雲長可謂一等一名將,威震九州,但荊州失守,士卒們的家屬皆困敵營,軍心渙散,久而久之,必敗無疑。今我朝行質軍制,淮南將士的家屬都在洛陽。這回毌純起事,有多少是被脅迫暫且假意跟隨的?除非他毌純能一舉攻破洛陽,否則,他拖不起。」
眾人紛紛附和,這一點,確實點的到位。
傅嘏等人對著沙盤已經沉思良久了,他率先回話道:「毌純率大軍往淮河去了,留守壽春的,恐怕都是些老弱病殘,不足為懼。諸葛誕既已表明態度,大將軍可命其自豫州出發,大軍往東,經安津風渡口,這個渡口在安豐境內,太守正是合肥之戰立下大功的張特,諸葛誕可直奔壽春,先將毌純大本營占了。其次,」他手底輕輕一划拉,「青徐的軍隊再南下,攻譙郡一帶,勢必切斷毌純退守壽春之路,兩面夾擊,正如王師傅所言,毌純跟大將軍耗不起的。」
淮南方面,毌純大軍到底要停在哪兒還不確定,但前後包抄總是不會錯的。桓行簡聽幕僚們各自獻計獻策,末了,等計劃初定,只留幾心腹之人,叔父似乎看出他的顧慮,主動請纓。
王肅想了想,看桓行簡不置可否,贊同道:「我看太尉統帥三軍前去平叛就夠了。」
衛會才不管他是桓行懋的丈人,轉頭對桓行簡道:「不妥,先鋒可遣征東將軍胡遵,但主力卻非大將軍不可。」
「怎麼說?」桓行簡揉著眉眼,也不知是心裡酸澀,還是眼睛酸澀,人鬱郁的。
衛會看了眼桓旻:「並非太尉不能擔此任,而是,淮南兵勁,毌純既離開了壽春,明顯是有救天子的意圖。否則,他若只是想割據一方堅守不出便是,壽春向來易守難攻。他這次聲勢浩大,天下人都看得明白,一旦有變,到時大將軍不在前線,人心不穩,將士們若是臨時倒戈,反攻洛陽,大將軍大勢去矣!」
最後一句,尤為刺心,桓行簡精神猛地一震,抬眸望向衛會。衛會也不避,那目光精亮,一點含糊的意思都沒有,言辭擲地有聲。
他最會算人心,兩人對視的霎時間,衛會知道,大將軍被說動了。人心既然不是鐵板釘釘一塊,說散就散了,萬一有突**況,一場譁變,事情的整個風向可就變了。
大將軍這種人,怎麼會容許有這樣的閃失?衛會心跟明鏡似的,他相信,大將軍更是。
只是,難不成大將軍事先還真沒打算親征?衛會又有些不解了。
良久,桓行簡下意識摸了摸受過傷的胸口,他有些不適,最終沉沉道:「我自會親征。」
在座的暗自舒口氣,很快,聽桓行簡把茶甌敲了兩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這個罪表,想必你們有的已經看過了。也當知道,姜修不是別人,正是內子的父親。他此舉,令我很是為難,這件事我得先瞞著內子,有沒有什麼兩全的好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