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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天下有變,大將軍府前院又變得緊張起來。

    在召集幕僚的空檔,桓行簡抽身來看嘉柔母子。有了上次的教訓,嘉柔再不敢給孩子多穿,大奴穿著輕軟的一層,不睡的時候,很有精神,兩隻漆黑的眼睛已經知道同人對視。

    帳子裡,掛著個花球,嘉柔便伸手一彈一彈的,逗著他。她嗓子有點啞,給大奴唱歌謠唱的,一支接一支,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

    胳膊伸酸了,嘉柔將駝鈴從匣盒裡將駝鈴掏出,一晃,清脆的聲音斷續響起來了:

    「大奴,好聽嗎?等你長大了,讓大將軍教你騎涼州的大馬,你敢嗎?」嘉柔格格直笑,認真問大奴。

    大奴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母親,忽然,嘴角一彎,嬰孩生平第一抹笑容便這樣映在了嘉柔眼中。她一愣,隨後驚喜地大叫,「崔娘!崔娘!大奴他會笑了!你快來!」

    話說著,一股熟悉的沉水香襲來,嘉柔抬頭便看見桓行簡已走到眼前,他彎下腰,將大奴抱起,一雙溫柔眼裡儘是濃濃的笑意:

    「我看看,大奴會笑了?我是爹爹,大奴,笑給爹爹看看。」

    兩人再怎麼逗,大奴卻只是一副安靜懵懂的表情了,嘉柔嗔道:「大將軍一來,他就不笑了。」

    桓行簡笑著又把大奴臥下,握住他小腳丫,柔軟如雲,他忍不住親了又親:「怎麼了,見到爹爹不高興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放進大奴的掌心,嬰孩立刻有了反應,緊緊攥住,像是興奮,兩條小腿用力蹬了一蹬,蹭過他胸膛。

    窗子底下忽響起石苞的兩聲輕咳:「郎君?」

    很掃興,桓行簡不得不停止逗弄孩子,對嘉柔道:

    「我回頭再過來。」

    嘉柔下意識往窗外瞅了一眼,她習慣他公務忙,說道:「大將軍去吧。」

    桓行簡在她臉頰迅速啄了兩下,嘉柔沒躲及,將他一推:「大將軍還不去忙?」

    看桓行簡似乎心情相當愉快地走出來,石苞犯了難,心裡十分忐忑,他苦著臉迎上去:

    「值房裡人都到齊,在等郎君了。」

    「嗯,」桓行簡邊往外走,邊問,「我讓你辦的事辦得如何了?」

    毌純的檄文傳到了洛陽。

    石苞袖管里就是那份檄文,快到值房時,他忽在桓行簡面前一攔,硬著頭皮道:

    「上頭陳列了大將軍十一條罪狀……」

    桓行簡不屑一笑:「筆在他手裡頭,他就是寫出千條萬條也是正常。」說著,眉眼興致勃勃一揚,「拿來,毌純畢竟是做過東宮文學的人,我倒要看看他怎麼罵我的。」

    「郎君,」石苞慢吞吞把檄文取出,十分不情願的模樣,桓行簡很少見他這麼不利索的時候,皺眉道,「你磨嘰什麼?」

    石苞腦袋一垂,只聽自己的聲音直打顫:

    「郎君看了不要動怒,這檄文,這檄文……」像是鼓足了勇氣才道出後半句,「是出自夫人父親姜先生之手,他新做了毌純帳下長史!」

    第130章 分流水(19)

    桓行簡的笑意突然就凝滯在了嘴角,兩邊太陽穴直跳,他一言不發,疾步走進了值房旁的偏房。

    新帝登基,他擔心過鎮東的毌純和揚州刺史李蹇,巡查四方的風俗使者還沒回京,毌純就已經起事,這也不算太意外。只是,檄文卻由早不在朝的姜修所寫,大大超乎他的意料了。

    洋洋灑灑,十一條罪狀里,姜修真正知道的也不過是殺夏侯至等人和廢帝。

    好一篇《罪狀桓行簡表》,字字如刀,姜修非常聰明,不忘在表中嘉獎太傅太尉,甚至都撇清了桓行懋,矛盾只對準自己,桓行簡盯著檄文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石苞見他嘴唇緊閉,臉色已經鐵青一片,到底是動怒了,苦心琢磨著怎麼相勸才好。

    忽的,桓行簡重重一掌拍在了案上,這還不算,下一刻,他衣袖一甩將那茶壺茶甌滿案頭的物件稀里嘩啦全都掃了下去。

    一地狼藉。

    「姜修為什麼要來淌這趟渾水!」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吼道,一雙眼,突然因盛怒而變得隱隱泛紅,石苞一個哆嗦,聽他咆哮起來,「他為什麼要這樣為難我?柔兒生了孩子,我四處打聽他的蹤跡都尚且打聽不到!現在,告訴我,他突然冒出來成了毌純的長史?他為什麼偏偏要跟我作對?為什麼要這麼為難柔兒?!」

    滿地的碎片,桓行簡便在碎片裡不停地走來走去,猶如困獸,那張臉,因為怒到極致而微顯猙獰,石苞從未見他發這樣大的火,這般失態過,一聲也不敢吭,又唯恐碎片傷了他的腳。拿起掃帚,小心去掃,桓行簡抬腿就是一腳,踢開了他,將目之所及能看到的物件統統抓過,狠狠擲砸下去:

    「但凡他不明面上跟我作對,我都會相忍,為什麼要這個時候跳出來,逼著我殺他麼?!他不知道柔兒跟著我嗎?他有顧及柔兒半分嗎?日後我怎麼跟柔兒說,說我殺了你父親?還是要我跟大奴說,我殺了你外祖?!」

    一句連著一句的逼問,石苞根本沒辦法回答,看他狂躁不安,早嚇得臉色青白,訥訥的。桓行簡把能摔的東西全摔了,一間屋子,像被暴風清洗過,他退後了幾步,頹然地跌坐在榻上,面上是石苞陌生的悲哀,聲音一下低迷了下去:

    「為什麼一定要這麼為難我?他既然出山,想必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會好言相勸,他若是不聽呢?他若是報了必死的決心和毌純反我呢?就算我事後饒他,他給我來自殺明志那套呢?他那種人,我是真的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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