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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城外草萋萋,杜鵑聲聲,給這暮春平添一分憂愁的況味。張敢是武將,對這些自然之境毫無感悟,此刻,卻被這杜鵑聲打斷了思緒,心念一轉,盤算毌純必定獨木難支,他會找誰呢?
兗州刺史本是李豐之弟,因李豐事,被誅三族,已換了鄧艾。西北桓家勢力太深,未必插得進去。青徐亦是太傅桓睦提拔的人,難能響應。算來算去,也只剩李蹇和諸葛誕了,這兩人同樣盤踞在淮南附近。
諸葛誕之女是桓行簡的弟媳,有這層關係,諸葛誕的態度恐怕……張敢打定主意,手書兩封,尋個藉口自己腹痛要請醫官,侍衛自然不放行,張敢的家僕便掏出兩塊金子硬塞到對方手裡,將自己衣裳里外一翻,哭訴道:
「你看,奴這什麼也沒窩藏,主人腹痛難耐,不過請醫官來瞧一瞧。」說著,看了下四下,「眼下還不知出了什麼事,但看將軍的意思,只是禁了張將軍而已,可沒要他的命。」
這侍衛猶豫有時,檢查一通,最終放了人。家僕得以出來,火速奔到牆頭外將那兩枝竹筒一撿,塞懷裡跑了。
作為曾經的浮華案一份子,諸葛誕和夏侯至桓行簡楊宴等人交情都很好。當年,他跟著楊宴服散,每日熏熏然,整個世界都是顛倒夢幻的,樗蒱射覆,老莊周易,一群志趣相投的人有著玩不盡的樂子。他比他們年長些,但那時大抵也算年輕,真是縱情啊。
直到先帝一道旨意,太初他們紛紛被罷黜,自己被逐出京師,徹底遠離了洛陽這個權力的中心。他告別洛陽時,也是個春天,柳棉飄遠道,子元和太初等人來送他,子元那個時候似乎一下變得話少,而太初,他的聲音則充滿了期待故人歸來的溫馨:
「公休,不要喪氣,來日方長,」說這話時,他竟還能跟自己玩笑,「你是將才,有一日,指不定要指揮千軍萬馬伐蜀滅吳呢。」
那時候,忽被如此打擊,諸葛誕心有戚戚焉,扭頭遙望洛陽城外的莊嚴華表,苦笑搖首:
「不,我沒什麼奢望了,只在家著書立說罷。」
天光雲影下,陌上草薰,諸葛誕背起行囊跟故友們揮手……如今,他倒真的掌一方軍權,有所謂來日方長,除了中間短暫回京,這些年,他基本都在外了。
而太初,還有那些舊友們,竟都死了子元手裡。太初死了,天子廢了,眼下,毌仲恭他要起事,這還不夠,他要拉自己下水。
平心而論,桓行簡待他不算薄,兩家有姻親關係,包括東關戰敗,也是桓行簡一併攬下了責任,自己毫髮無損。
諸葛誕讀完毌純的來信,陷入沉思,會嗎?桓行簡收拾了毌純後,下一個就是他?這是毌純嚇唬他的?
可是憑什麼呢?要他跟毌純一起起事,勝算有多大?毌純深受先帝賞識,自己可沒有,相反,先帝厭惡透了他們這群浮華友。諸葛誕腦子十分清醒,他早不服散了,也很少談玄,至多自己在後院的桐樹下溫酒讀兩頁老莊,那些口齒含香的句子,時常能讓他想起舊時歲月的吉光片羽。
也僅此而已了,揚州的風光真不錯,煙雨迷離,鶯歌燕舞,何必跟洛陽過不去呢?
使者在等諸葛誕的答案,目光殷切,諸葛誕在這樣的注視下收回思緒,微笑道:「容我再想想,先暫且歇一夜,我明日定給回復。」
使者雖有些失望,但也只能遵命。
諸葛誕的官衙里很快迎來了另一個信使,他滿腹狐疑,展信一讀,心大驚,倏地把信一攥,神情變得晦暗。凝思半晌,他又將皺巴巴的信展開了細讀一遍,沒錯了,張敢竟不知何時被桓行簡收買,那麼,他就真的不必再遲疑了。
張敢既知壽春有變,能把信送到自己這裡,更能送去洛陽。說不定,桓行簡已經知道一切,張敢替大將軍提前將自己架到了火上,諸葛誕一搓臉,喊來了人:
「去,把毌純派來的使者殺了。」
他在案頭匆匆擺筆墨,要給桓行簡去信。
如他所想,桓行簡的確很快收到了張敢的書函。公府里,只虞松在,桓行簡看完信,很鎮定,這一日他早想過會來。毌純不會坐視不理,淮南的大權他也不願放,就算他不反,桓行簡也打算要把他逼反。淮南重鎮,權力在一群不忠於自己的人手裡,他怎能安心?
那道森寒目光定在信上,桓行簡忽冷笑了聲:
「石苞,你帶人去太學把毌宗先給我抓起來。」
石苞這一去,很快有了音信,毌宗竟從洛陽城跑了,人不在太學。桓行簡聽了只道:「天真,他父親要是敢起事我定饒不了,他這個做兒子的,以為自己能跑哪兒去?」
「那……」石苞在等他的指示,桓行簡一起身,「不急,慢慢找,讓他多活幾天。」
「毌純呢?」
「也再等等,他大旗還沒舉出來,我等他先動。」桓行簡順手拈起一枚棋子,在手裡把玩著,一副很能沉住氣的樣子。
但他同樣清楚,淮南不能失,淮南一旦亂了,吳國必趁機來犯,再引得姜維出兵隴右。到時,他便處於虎狼環伺之境了。
果然,沒出幾日,毌純以清君側起事昭告天下,借太后詔書列舉桓行簡罪狀。而桓行簡也收到了諸葛誕的書函,他殺了毌純的信使,並向朝廷宣布毌純李蹇叛亂。如此,釋放出的信號足夠彰顯忠心。